城外的地形对守军有利,这是马进忠第一个印象。
脚下是一片开阔地,城墙前面的民居都被拆除,树木砍伐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收割过的稻田,小雨一下,稻田里到处都是烂泥,踏上去湿滑粘脚,无法快速奔跑。
这种地形非常讨厌,如果担土背石铺设前进的道路,进攻方向就只能局限于几个点,守军可以从容应对,如果大面积修整道路,几千人一起动手,最少也要半天时间。
半天估计不够,起码得一整天,马进忠又摇了摇头。远离城墙的地方好说,到了城墙附近就会遭到弓箭石砲的攻击,守军如果敢于出城搔扰,一天时间都未必够,还会增加伤亡。
“城上可是恭义营的汪将军?”
离城墙越来越近,他两手在嘴边捧个喇叭,大声喊了一嗓子,表示自己没有敌意,只是个喊话的使者。
“不错,你是何人?”城上远远传来一个声音。
“本将马进忠,曾在左帅麾下效力,乃汪将军故人……”马进忠一边答话,一边打量眼前的崇阳县城。
城防做的很扎实,这是马进忠的第二个印象。
虽然只是个小县城,该有的却几乎都有,城墙前有护城河,护城河外又有一道外壕,中间遍布梅花桩和鹿角,城墙上可以看到夜叉擂、狼牙拍、石砲等守城器械,城门前还有两座月城。
这条外壕半人多深,大约一丈来宽,进攻的士兵无法一跃而过,只能跳下去再爬上来,冲锋的速度会大大延缓。更麻烦的是,半截船一类较为笨重的攻城器械无法通过,必须先把外壕用土填平,做出几条通道。
填平这条外壕需要多少成本?如果没有合用的器械,最少要半天时间,上百伤亡吧。
“既然是左帅麾下,为何打着清军旗号?”城上传来那明将的声音。
“这个,自古识时务者为俊杰……”马进忠心里暗暗腹诽,老子也不想批着这身鞑子皮,这不是没办法吗!
外壕内是密密麻麻的鹿角和梅花桩,离的近了看得清楚,鹿角中间还撒有大量的铁蒺蔾,这玩意全是坚硬的尖刺,很容易刺穿鞋底,伤到脚板和马蹄。
清除这些鹿角蒺蔾和梅花桩需要多长成本?再算两天吧,伤亡最少得两百……
马进忠打了半辈子仗,大眼一扫就估算个差不离,如果攻城的话,大概需要三四天时间,付出三百人以上的伤亡,才能攻到护城河边。
然后,就是更加惨烈的战斗。
“汪将军,八旗劲旅天下无敌,你这崇阳弹丸之地,无论如何也守不住的……”马进忠的嗓门越扯越高,唯恐阵后的博尔辉听不见,心里却在暗骂自己大放狗屁。
这条护城河修得很用心,河道笔直整齐,河沿的土坡都经过精心地平整,一看就花了不少力气,对于一座小县城来说,甚至显得有些奢侈。马进忠不用查看就能确定,河底肯定插满了尖利的竹签和鹿角枪,无论人马,掉进去都会被扎出一身血窟窿。
这条护城河必须填上,河对岸还有梅花桩和鹿角,如果对方有鸟铳甚至火炮的话,进入火器的射程后,伤亡还会成倍的增加。
攻到城墙下需要三天?五天?伤亡五百人?一千人?这个数字不好估计,但是马进忠可以肯定,如果守军拼死抵抗的话,绝对是攻城方的一场噩梦。
只是一座小县城而已,地理位置也并不重要,马进忠实在搞不懂,明军为什么花这么大的力气守城,简直像个刺猬一样无从下口。
“只要你献城请降,大清兵保证秋毫无犯,不伤城中一人姓命,若敢不降,城破之后鸡犬不留……”马进忠一边尽职尽责地大声喊着,一边心里暗自嘀咕,人家分明摆出了一副死守的架势,吓唬两句就会投降的话,简直成笑话了。
要想攻破崇阳,必须找到明军的破绽,比如哪里的城墙比较破旧低矮,但是,马进忠来回看了看,崇阳城墙似乎经过了修缮加固,没有明显的薄弱环节。
小县城的城墙都没有瓮城,城门相对单薄,但是,守军却修筑了两座月城,拱卫在城门之前。
这两座月城大约两丈多高,比崇阳城墙明显低了一大截,哪怕清军攻上月城,也无法对城墙上的明军构成威胁,月城的后侧光秃秃的,没有女墙掩体,在对方弓箭火铳的攻击下,肯定也守不住。
清军轻装急进,只带了两门三百斤的火炮,这两座月城修筑的如此坚固,挨上一两发炮弹跟挠痒痒似的,除非调来三千八百斤的神威大将军炮,才有可能破坏这两座月城。
“汪将军,博尔辉大人说了,只要你愿意出降,就可升任三等甲喇章京……”马进忠不敢再恐吓汪克凡,免得激怒对方有生命危险,他直接把博尔辉的条件抛了出来,打算尽快完成任务离开。
“三等甲喇章京,官很大么?”城头上汪克凡突然发问。
“是啊,是啊,和游击将军差不多了……”听他语气中没有恶意,马进忠催马向前又走了几步,城墙上明军的面貌渐渐清晰。
军容军纪都不错,这是马进忠的又一个印象。
这些明军的盔甲武器都非常整齐,虽然是阴天,却仍然泛着金铁寒光。更难得的是,这支明军队形整齐,在城墙上站成齐刷刷的一排,数百人鸦雀无声,除了自己的坐骑马蹄得得,城墙上下落针可闻。
这种军纪严明的部队,遭到清军的猛攻也不会轻易崩溃。城外的防御就做得如此细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