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他们祖宗靠着真刀真枪和白骨如山打下来的,那是和太祖爷凭着河带山砺的誓言换来的,跟着高祖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回报,那是背弃良心和道德与魔鬼交易而生发的。
当然这一切都是他们认为的,他们也曾或者不曾的确是这种意思的说过:
谁想得到他们世袭的威权,财富,地位,机会也可以,你们自己也去真刀真枪,白骨如山的给打下来便是。
这话说的精气神俱在,既承认了自己的流氓强盗的本性,也等同于向那些觊觎贪婪的流氓强盗宣战挑衅,甚至是威吓。
你们没有让尸骨积山的勇气,便要老老实实,乖乖的任我们鱼肉,做我们的奴才。
虽然这意思里赌气和嘻嘻哈哈的成分更多一些,可是那言语中的坚硬寒冷已经不知道要杀伤多少人。
这绝对是强盗们的逻辑,强盗们抢来的天下,抢来的子女玉帛,当然以为别人要拿着这一切,必须也要用同样且更残忍邪恶的方法才行。
恶人自有恶人磨,箭射回来的,你尽管用箭射回去好了,就是这道理。
也就是说,想要这种唾手可得,坐着吃不完,恩荫子孙,坐享如山如海富贵的买卖,你们自己去打江山便了。
想要公平,你们自己去挣;想要银子,女人,地盘,你们自己去打天下。
这和薛大老板这样的生意人本就没有两样,起早贪黑,湖海颠簸挣下来的银钱,和做奴才拍马屁,作阿谀墓中人的文章们的文痞本就没有不同。
薛大老板正是过早的残酷的认清了这群人的本质,所以他发誓要成为他们的朋友而不是敌人。
他知道,这些人掌握着决定他生死的权力,多得他想象不到的财富,还有控制他人上进晋升的机会。
试想,天下所有的容易赚钱的买卖容不得你去做,所以吃辛吃苦,奔波劳碌,被名门正派看不起,一般的小瘪三又没有魄力,没能耐,没胆识去做的保镖生意就成了薛大老板生财之源。
因而他能将自己的生意布局天下,进而涉及到三百六十行,哪一行缺了薛大老板,就足以断竭供需,就足以闹成饥荒民变。
关中一代,乃是天下富庶的所在,八百里秦川土地肥沃,物产丰饶,又可以窥视中原,进取巴蜀,真是天子形胜地,王侯富贵家,乃是那个时代的富庶繁华,fēng_liú锦绣的所在。
天子脚下,京畿首善,薛大老板身为保镖行当的龙头,身为精明的富商,如果要布局扩大自己的生意,岂能不在此地处心经营呢?
出人意料的是,薛大老板在长安城里也有长风镖局的分号,只是薛大老板将长安一代的根基设在相对偏僻的郊外,那就是风陵渡的古节村。
这里是黄河渡口,梁州、雍州、豫州三州环据,控扼河东、河南、关中,北望益州,行商渡口,天下至中,自古便是兵家必争之地,商家必经的隘口关要,薛大老板的眼光和气魄真有古明将之风,也有经营天下的深谋远虑。
风陵渡因有女娲之墓,女娲风姓,故此有风陵渡之称。
薛大老板的车队一进入关中,天气已经近仲夏,渐渐炎热起来。
黄河今年似乎也泛滥的颇早,经过将作大匠会同治河的漕督以及京兆尹重新建造,看似垒砌一新,号称固若金汤,抵御百世难逢的滔天洪水都会安然无恙的河堤,被猛兽一样的洪水还没有冲击几下就轰然大开。
初汛刚过,河堤已经报废失修,看来百姓今年的洪灾还有的捱呢!
还在陶醉盛世欢歌,天朝强大的虚妄的百姓睡梦之中遭遇了洪水滔天盖顶而来,盛世的能臣干吏不知道成就了多少无辜的孤儿寡妇,又有多少负屈含冤葬身鱼鳖口腹的屁民百姓,却在消亡的名单上绝不存在。
沿途之上随处可见到因为水患而逃难遭灾的百姓,淤泥水塘之中可见到泡的发胀的尸体,苍蝇嗡嗡响,压弯道旁枝。
号称盛世的国朝有言丞相当值,有圣君明主在堂,有一干文能经天纬地,武能平戎破敌,弹压盗贼,开疆拓土的贤臣名将,还怎么会重复什么十年九决口的前朝旧例呢?
难道当朝之中真的如愤世嫉俗,仇视本朝的穷书生们说的,文恬武嬉?
文臣只能歌功表颂德辞,专意在文章檄文上做什么天朝以仁义治国,无远弗届,施及虫鱼,天兵一到,自然碾压泰山,如沧海灌残萤,尔等罪不容诛,坐等归顺,敢犯天邦者,虽远必诛的纸上功夫?
清平调优美,吓蛮书夸张,醉眼朦胧,吞全牛而噬鲸鲨,这样吐气如虹,气势磅礴,思绪千万里的文臣如何面对一家一姓之疾苦,如何做好万民吃饱穿暖的经邦济世?
武只能比赛酒量,歌舞欢宴,只能镇压贼匪,诬民为匪,逢到与契丹吐蕃突厥开战之际便只能闻风丧胆,不见敌人之面,已经礼下敌酋,退避三舍的儒将。
路上有传言说,修河道的大监督乃是新进的靖难大将军齐辛侯的小舅子,也有人说是秦国公家的门房先生,更有人说是孟国公家的大公子挂名,无论如何,这本来应该宣告天下人的公器之事,却变得遮遮掩掩,虚实不定。
据有个无聊的儒生说,如此盛世,里无盗贼为患,外无刀兵胡虏入侵,没有什么机会让皇子皇孙们立功沙场,平叛虏寇。(天兵仁义,又不敢轻易的挑动边衅,其实就算是向四夷胡虏挑战,以天邦国朝那些只会喝酒歌舞,克扣军卒饷银米粮的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