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所谓宏大场面,无外乎就是让人生出恐惧和羡慕而已;他们的宏大场面除了满足让示众的民众作为材料彰显他们的帝国雄风,迎合他们作为说一不二的大人物的志得意满之外,别无它用。
在宏大的场面之下,非但不能使生民得到尊严,而且会成为羞辱他们,进而让他们生出逆反之心的先导。
在巍峨堂皇的未央宫里宫外,又酝酿着几多的宫廷政变和颠覆皇朝的阴谋呢?又潜藏着多少虎视狼顾的野心家呢?
按理说,胡扁鹊这样的大国手,医术高超,只要生人有一口气在,他便能保你不死,如此的神医理应受到敬重和尊重,何以他在宫廷多年,依然两朝皇帝未能年至耄耋呢,后世的那些庸医疗治之下的皇帝,死也就死了,夭亡也就夭亡了,何以他不能施展出大国手的能耐,把这些皇帝的性命延续呢?
非不能也,是不能也,非不能也,是不能为也!
皇帝要吃尽穿绝,皇帝要终日思虑如何坐稳江山,如何将那些怀有不臣之心的臣子或者亲属诛杀,如何驾驭桀骜不驯的臣下,如何侍弄无数的美女妃子,人之精力有限,这些俗务缠身,加上还要拥有非人的残忍残暴,如何清心寡欲得到长生呢?
他为皇帝诊脉疗病,为公卿王侯查诊问疾,出入皇宫大内,深入达官贵人的府邸,救死扶伤,以医者父母心的责任道德,换来的却是受到的却更多的是羞辱和恐吓,什么治不好就诛你九族,若是诊错了,就拿你的人头云云,于他们而言,已经是家常便饭。
自己这样一个医道高深,学识渊博的国手,身份低微,而且还时时刻刻的都在被威胁诛灭九族和杀头,如此的鸟气,岂能是人过的?
表面的金袍玉带,包裹的原来只是一躯奴隶之身。
天子大官以之比佞幸倡优,固然皇帝无倡优佞幸不得欢乐,可是没有了神医国手,他们便没有了姓名。
他在朝堂之中与太史公司马谈、司马迁立在一起,偶尔闲暇时候也探讨其天道人为,这两位博学多闻的太史公,却不知道身边这个看似猥琐的御医,乃是一名墨学大宗师。
只是他们固然都是一代奇人,可是道法不同,所以交际也毕竟有限,何况朝廷禁忌大臣私下结交,而且胡扁鹊之所以身为御医,乃是避世,而太史公父子想的更多乃是为皇朝的文化昌明献出自己的一番心力,若非有李陵之败于大漠,司马迁为其讲情,因而遭到喜怒无常的皇帝的惩罚,受到宫刑的羞辱,那么这位太史公也未必能够认清暴君独裁者的真面目,更未必能够写出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的太史公书。
他们父子两代身为朝廷太史,搜集放闻旧失,虽然身份不同于他们自己所说的倡优蓄之,可是与太医一样也极为轻贱。
国史笔墨,毕竟关系王朝兴替存亡,帝王之气数臧否,干系极大,孔子做春秋二乱臣贼子惧,对于王朝时代各个人物的褒贬,其实也是历代英雄豪杰人物,垂名青史者最为关注和关心的。
倡优蓄之乃是自谦激愤之词,也并非是他们的妄自菲薄。
这两位太史公意欲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却对春秋时代的显学墨学所知甚少,形诸笔墨之下,寥寥数语。
而且因为专制暴君的横摧除刈,墨学名家也已经零落殆尽,他们更不知道身边便藏着这样一位惊天动地的墨学大家。
胡扁鹊也是为了在专制君王的残忍除刈民间奇人异士能够得保性命,所以也从未透露过自己墨学大宗师,当时的墨家巨子的身份。
人毕竟不能有先知之名,以胡扁鹊这等高明智慧的人物,他怎能相信这位皇朝的御用文人,居然能够写出针砭无道君王,为奇人百家做英雄传记的太史公书呢?
他怎能想到这位文质彬彬,文弱的书生能够在残酷残忍的朝堂,以自己卑微的身份为一个落难者冒着得罪皇亲国戚,披逆龙鳞的险恶而仗义执言呢?
胡扁鹊与两位太史公交谈之下,也大为感叹自己身份的低微卑贱。
这位前贤尤其对于前朝萧相国怂恿汉高帝大兴土木兴建宫殿所言的“天子富有四海,非壮丽无以自威”的说法感到可鄙,固然这位相国有贤名,也有功于国,有惠泽于百姓,只是他这番话实在乃是逢君之恶,也为后世的刘家子孙滥用民力找到的籍口。
汉初天下生民疲敝,以天子相国的身份,天子之下,万人之上,不但不谏阻君王休养生息,爱惜民力,还要怂恿君王建造宫室,大兴威风,看来这位萧相国的为人,也不过尔尔。
这番对话,太史公搜录在太史公书的《萧相国世家》之中,千载之下,又有谁知道原来这记载乃是源自这位早已经在域外文明,虞初村中安身立命的一代神医呢?
胡扁鹊见惯了风云零落,对于什么装模作样,什么仪式威风,早就不感兴趣了。
胡扁鹊经过天魂誓心的仪式归隐虞初村之后,教导村民新的耕种方法,综合本村以前的医道学理,在医学上的发明和见解,更迈前代,与本村原有的独到医学相生发,其自身作为当时国手的技艺也更加精湛。
虞初村经过了数千年的发展,因为没有受到外人的侵染,也渐渐把原有的那些防卫外敌入侵的措施和制度堕落不问。
虞初村已经不如先前的规模,律法公约也不如以前的严谨,可是虞老这位已经当值五十年的公推事务官的威信极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