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
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宁晔转身,微笑看着站在门口的女子。
“吃饭吧。”
赶了半个月的路,终于在南朝边境的一座小城落了脚。每天晚上她都会出去,深夜方归。他从不问她去了哪里,只给她备好饭菜,等她回来。
三个月,从无变动。
夜色如幕,掩不了室内灯火融融。
方落璎静静坐着,看着满桌子精致的菜肴,心里却五味陈杂。
自六岁起她便为仇恨而活,再不知人间温情。
仙云峰上,也有同门师兄弟恋慕于她。但这份恋慕,多少都有因她容色过人之故。再加上为了报仇,她与尹玉枫周旋亲近,对其他师兄弟自然多有疏远。
可哪怕是尹玉枫,固然对她有几分真心,也不曾这样的等过她。
从来,都是她等着他的解释。尽管,那只是各自的心怀鬼胎。
宁晔是第一个,让她感觉到温暖的男人。
赶路的那半个月,偶尔露宿荒郊野外,她习以为常,通常会准备好干粮充饥。他却能在林间打猎各种野味,烤出香喷喷的美味,再备以野果解渴。
他从不多言,也不故作殷勤刻意讨好,但他对她的好却润物细无声的掺杂在所有的言行举止细枝末节里。他的眼神永远温润如水,不经意间流动着脉脉情谊,叫她想忽略都难。
他好像知道她要作什么,但从不干预。就像此刻,他体贴的给她夹她喜欢吃的菜。
很奇怪,在绝崖谷两人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但他总能摸清她的所有喜好。而且他堂堂一个贵公子,居然会下厨,而且手艺还相当好。
这些年她习惯了小心翼翼,习惯了步步惊心,习惯了口是心非,习惯了伪装,习惯面对任何人都保留三分怀疑。
正如眼前这个人一样。
可他对她的好,让她渐渐有了另一种习惯,习惯了他的存在。
这是一个不好的现象。
她垂眸,轻声道:“以后,不用等我了。”
宁晔不答。
方落璎微微蹙眉,侧头看着他。
“你我只是各取所需。超乎利益之外的任何事,都…”
“利益之余,也是我所需。”
他眸光如玉,笑容温雅。
方落璎沉默了。
他话不多,但每一句都暗含深意。
心里无端的有些烦躁,她道:“为何不与你的人联系?”
三个月,他身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虽然武功被她封印,行动却是自如。他完全可以和自己的部下联系,离开这里。
宁晔不说话。
事实上这几个月他日日都做着奇怪的梦,又完整的衔接在一起。
那是属于另一个人的记忆。或者说,是他这一世的人生。
他不知道这是否是燕绥有意安排。
思绪又回到决战那一日,燕绥将她推出阵法之外,山海颠倒之中,燕绥说:“乾坤终有定数,我不希望看着你和阿初兄弟相争。你可以不认我,我却不能眼看着你错下去。”
他站着不动,眼神隐隐讽刺。
燕绥视若无睹,继续平静道:“我知道这些话你听不进去,但最起码,你应该不希望璎璎恨你。”
他终于回眸,看向他所谓的父亲。
燕绥笑了下,如画的眉微薄如樱的唇以及精致的轮廓,都与自己如出一辙。
“云梦谷历代担负着拯救苍生的重任,你身上流着燕家的血,不管你承不承认,这都是无可更改的事实。我不会杀你,也不会助纣为虐。”
他看着远处翻涌的云层,一声长叹历经沧桑。
“我年少轻狂,辜负许多,也累了你半生。上一辈的恩怨,不该由你延续下去。你若放手,我可以满足你一个愿望。”
“这是威胁,还是命令?”
彼时他这样问,仍旧带着讽刺。
燕绥神色淡淡,摇头。
“都不是。”
默了默,又继续道:“这是我欠你的。”
欠?
不,燕绥不欠他,他也不需要任何补偿。他的人生一开始就是晦暗的,见不得光的,真要计较,不过一个‘欲’。他今日之执着,不也如此?
他已失去最想要的,其他的无论得失,都不再重要了。
燕绥终究给了他补偿。
以自己的寿命和整个云梦谷的覆灭为代价,将他送到了轮回中的某一世,和她相遇。
他记得离开前那男子迅速衰老的容颜,记得他缓缓笑着,一点点化作星光,消散在这天地间。
多少年的爱恨恩怨,国仇家恨,也都在那一刻,烟消云散。
许多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又退去,他抬头,微微的笑。
“你呢,最开始为什么要救我?”
那时她并不知道他的身份。
方落璎默了默,起身来到窗边,仰头看夜空,喃喃道:“你看天上的月亮多美,多亮。众星拱月,唯独它最美,也最孤独…”
她微阖了眼睛,靠在窗栏上,语气轻柔如风。
“仙云峰弟子足有千人,我日日活在喧嚣里,筹划的却是血色与黑暗。后来我去了绝崖谷,三年与清风明月作伴,继续我的计划。可一个人呆久了,便觉得孤独,寂寞…我养过鸟,养过兔子,养过狐狸。可他们都不能陪我说话,仍旧只我一人。救你…只是因为,我想要一个伴,无论是谁,都好。”
只是现实终究让她更改了初衷。
方落璎眉心紧蹙,胸口像是堆积了大石,闷得无法喘气。
宁晔走到她身边,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