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这句话最早应该是出自徐克、程小东导演的《笑傲江湖之东方不败》。
电影中,本来带着师弟们准备归隐,从此不问江湖事的令狐冲,却在不经意间又被卷入到江湖厮杀中。影片后面,当令狐冲在埋了师弟们的尸体后,悲愤难平,这时,任我行对他说:“只要有人,就有恩怨,有恩怨,就有江湖,人就是江湖,你怎么退出啊?”
后来这句话便被简练成了逼格满满的“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虽然不再提“恩怨”二字,但其中是非、利益、恩怨的意味却比之前更加传神丰满。
邓铮今天用在这里,再合适不过。
讥讽的意味很明显――别逗了,你们喷我、喷武侠小说绝非是因为文学本身,而是因为涉及“是非、恩怨、利益”!
台下同学们眼睛大亮,轰然叫好,一些不相干的老师教授、媒体记者也不禁莞尔,唯有农黎、容茂实等一行人脸色不太好看。
容茂实心道,哼,你就牙尖嘴利吧,我倒要看看你这兴起才几年的武侠小说,到底该怎么讲?到底有什么可讲?!
邓铮话见好就收,脸打到即止。伸手点下遥控器,舞台上面能放课件的幕布放了下来,投影仪闪烁间,幕布上显示出了一行字――“第一课、千古文人侠客梦”!
真的假的,居然还专门准备了课件?!
第一次上课时不是连片纸都没拿出来,只靠嘴巴讲了一个多小时。因此才会被很多严肃教育者批为‘传销讲师’、‘脱口秀教授’吗?
难道是迷途知返、拥抱严肃了?可是,武侠这东西。真要做课件能做出什么内容呢?!
但不管怎样,这一开始。一股子严肃范儿先展露了出来,不少人精神顿时一震,想看看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是不是也就是咋呼人玩个形式而已……
台上,邓铮已经开始了:
“……谈论武侠小说,很难不从‘侠’的观念入手。上节课我们说了很多,狭义也好,引申也罢。说到底,武侠小说是一种讲述以武行侠故事的小说类型。个人觉得。‘侠’是灵魂,‘武’是躯壳。或者说‘侠’是目的,‘武’是达成‘侠’的手段。”
“这就难怪研究武侠小说的朋友们,喜欢花费笔墨分辨‘侠’的观念。因为这个问题不弄清楚,到底什么是武侠小说,以及武侠小说是怎样发展而来的,就只能是一笔煳涂帐。”
“武侠小说目前虽然还未有太多学者研究,但关于‘侠’、‘侠客’却是向来不乏专著。像张如慧最早在《中国大侠记》一书中列举了‘侠’的八种特征;其后,李健在《侠客小说论》中总结‘侠’的十种特征。只有第一条‘尚气任侠,急人之急’与张如慧所讲相符;而王雏鹰在《欧罗巴骑士与中国大侠》一书中列举‘侠’的十一种特征;马如辉在《中国古典短篇侠客小说研究》一书列举‘侠’的九种特征,又都各有自己的说法……”
毕竟曾经有多年的舞台经验,邓铮的台风比起普通老师可有范多了。而且他在整个述说的过程中,幕布上的课件不断翻页,但他自始至终没看过去一眼。
全程面向台下。像跟朋友聊天一样,不紧不慢。侃侃而谈。
给人感觉,他自己其实根本就不需要课件辅助。之所以用这个,是担心有些生僻的字词人名,学生们只听一遍的话未必能弄清楚,所以用来帮助大家直观了解的。
这种闻所未闻的博闻强识,这种强大至极的实力和自信,以及他整个人在舞台上呈现出的形象气质……糅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无与伦比的气场,罩得整个剧场内鸦雀无声。
最关键的是,他讲的东西还真是言之有物,旁征博引,因此,从一开始,就引得大部分人都情不自禁的全神贯注,认真倾听。
台下不少同学这时已经完全听了进去,并开始沙沙沙沙做起笔记来。
“……仔细分辨,不难看出以上各位前贤所赖以观察的角度不同,故其结论相去甚远。张先生目的是介绍中国文化中可以统称为侠的这一侧面,包括史书、诗文、小说、戏曲,因此下定义时基本上没有依据古人史书中的看法,更多的是依据我们近、现代人的阅读印象;李先生则先确定‘最早的武侠小说,应当是唐代的传奇’,故依据《太平广记》所收二十五篇‘豪侠’小说来给‘侠’下定义;王先生从比较文学的角度,更多着眼于中国的‘侠’与西方欧罗巴‘骑士精神’的异同;而马先生的书主要依据司马迁、班固等史家著作,考察的是古代‘侠’的型态……”
“然而,尽管各家所述都言之有理,但都很难作为武侠小说研究的理论基点。在我个人看来,武侠小说中,包括之前侠客小说中‘侠’的观念,并不是一个历史上客观存在的、可用三言两语描述的实体,而是一种历史记载与文学想像的融合、社会规定与心理需求的融合,以及当代视界与文类特征的融合。”
“因此,我觉得我们这门课最大的目的和意义,在于考察这种‘融合’的趋势及过程,而不在于给出一个确凿的‘定义’!”
咦?小子还啊有点鬼门道啊?!
最后这几句话,使得坐在剧场角落里的端木巍然老教授心中一惊,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他作为传媒大学“审美文化研究所”的负责人,一辈子跟这个打交道,自然清楚邓铮所阐述的这个理论基点是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