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佳忆的声音很缓,带着些低沉,没什么兴致:“刚刚我在想,我是不是太过分了,一言不合就挂断电话,不管他拨过来多少个都不接。这种行为实在是幼稚,又没效率,很容易绕圈子的。成年人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呢?这又有什么用呢?问题根本没有得到解决。”
林秋莲抿着嘴笑起来,又清清嗓子,把调侃压了回去,一本正经地问:“那现在呢?”
“现在啊……”姚佳忆眨眨眼,盯住了南方的一颗星星,“现在觉得,就应该挂掉他的电话。想想啊,我们这里的人,你也好,外祖父还在世的时候也好,还有那些义工。这些人在为了这件事努力,哪怕是牺牲自己,也要把这件事坚持做下去。这多难呢?这中间有多少的阻力?结果他呢,动动嘴皮子就能破坏掉这些成果……”
停了下,姚佳忆叹了口气,嘴上还说着:“好生气。这世界已经够糟糕的了,我们能做到的,只是微乎其微的一点力量。但即使这是很少很少的,也还是存在的。少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根本不存在,没有人意识到这些,那这个世界永远都不可能发生变化。对不对?”
“对,聚少成多。有一个人能救三个孩子,那有十个人肯来做这件事,就有三十个孩子能够过上正常的生活,可以避免风雨侵袭,不会受到伤害。换个角度来想,这个世界上就多了三十个人有可能得到幸福。”
这是姚佳忆第一次和林秋莲谈论这个理念,完全不需要铺垫,也不用什么辩证,她们两个人能在瞬间达成一致。也没有人觉得奇怪,内心里认定这就是应该的,对于这种理念和想法,她们本来就不会存在分歧。
毕竟姚佳忆是在林秋莲身边长大的,从小就在收容院这种环境中生活,见到的、听到的,和“孤儿”有关的信息很多。潜移默化的影响力量很大,林秋莲的那些观点,虽然没有放在嘴上去讲,但行动中都在传递她的思想。
在这种作用力下,姚佳忆同样把收容院看得十分重要,也就很珍惜这个地方所取得的成就。不说很多,最起码在这里生活的孩子,是无忧无虑,可以受到最公正平和的待遇。这是很多人辛辛苦苦付出才得到的,很不容易的。
姚佳忆心中的郁结发泄了大半,转头看着林秋莲:“你也这么觉得吧?”
林秋莲重新拿起冰块里镇着的酒壶,倒了一杯出来,仰头一口闷。咽下之后,她爽快地长舒一口气,才笑着说道:“我是这样觉得,你是我养大的,和我的想法差不多,这也是正常的。”
这话……不像是已经说完了的样子。还有后话?
姚佳忆不解:“这是什么意思?”
林秋莲笑道:“你从小在这样的环境中生活,见过那些孩子被送进来时的凄惨可怜模样,也听闻了他们遭受的不公正待遇。你了解这些,对于这个群体的认知十分丰富,是你的知识库中的一部分。”
“然后呢?”
“人呢,是在自己的经验之中总结、提取,然后归纳,这才消化成了自己的东西。所以说不同的人在知识储备这方面是有很大差距的,因为经历不同,自身的特点也不同。在这个基础上产生的感官触觉、思维方式等等,都是不一样的。”
姚佳忆听明白了:“你想说,凌梓良他没有和孤儿相处的经验,没有在这种环境中生活过,所以他没有我们这样的体会,对待这件事的看法和我们也有很大的不同?”
“是的。”
姚佳忆皱眉:“那又怎样?我不想去考虑原因。他为什么要做出这种事情,和我无关我,我也不想去了解。事实上,事情已经发生了,结果就放在眼前,就是这样,谁都改变不了。”
“你不用那么激动。”林秋莲把酒杯往对面推了推,倒上一杯,递给姚佳忆,“来喝一杯。”
姚佳忆慷慨激昂的情绪被打断,哭笑不得,气都气不起来:“你确定?我等下会醉掉的哦!”
“没关系。在家里,醉了有妈妈照顾你睡觉,不用怕。”
姚佳忆咬了咬下唇,举起杯子抿了一小口,把杯子放在桌面上,继续说道:“妈妈,你为什么要替他讲话?”
“我不是替谁讲话,我只是讲事实。阿忆,我希望你是个宽和的人,能够容纳不同的意见,能够接受这个世界上的‘少数派’,能尊重每一个存在。”
但现在来说,姚佳忆正在表达自己的偏执。她在排斥凌梓良的观点和想法,连带着将这个人拒之门外,不做交流,更不可能有所谓“理解”和“接受”。
姚佳忆捏着酒杯,嘴巴抿得很紧,没有说话。
林秋莲轻声道:“要说实话的话,你和孤儿们一起长大,见过太多的悲惨伤痛,所以对这些孤儿的同理心比一般的人要深刻。你现在的情绪反应已经超过了一个正常的水平值了。正常的人看到有人欺负孤儿,也会生气,但不会气到你这种程度。”
顿了一下,林秋莲继续说道:“当然,这不是说你做得不好。相反,我很开心你能有这样的反应,这说明我这么多年对你的引导没有白废。只是你换个位置思考一下,在你认为凌家那个小少爷对孤儿太冷漠的同时,他会不会觉得你在这方面的情感太充沛了些?”
好有道理……只是……
姚佳忆抬头:“也就是说,我们两个人在观念和态度上不一致,这是没办法相处的。”
“那你要嘴巴做什么啦?只管吃饭喝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