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才躺在地毯上,几乎马上要睡过去。
身上褴褛的衣服还沾在身上,他一直在一边看着,见她躺下,忽然一伸手,将她的衣服脱下来,趁她还来不及反抗,丢了一件大裘过去,淡淡道:“穿上。”
她穿上,甚至没有说一声谢谢,因为,她已经听到隔壁的屋子里一声孩子的咳嗽声,然后,就笑着坐起来,这才说:“谢谢你。”
“那本就是我的孩子!要你谢什么?”
她的语气十分诚挚:“我会带孩子离开,再也不单独留下他了。”
他断然说:“不行!我自有人照顾他。”
“哦?你说是王君华?”
她咯咯笑起来。她笑的时候总是眉毛先笑,微微地向上掀起,仿佛一片叶子在无风荡漾,嘴角温柔翘起的时候,妩媚得不像样子,可是眼角微微翘起,却带了那种淡淡的嘲讽之意。
他被这样的笑声刺激得几乎要跳起来。
“有个女人要杀我,我不明白是谁,也认不得是谁,可是,既然你在这里,这个女人就一定是王君华。”
“是又如何?”
她叹一声:“是啊,是她我也毫无办法。”
他的神色终于有点得意起来:“你也知道毫无办法了?明知秦桧夫妻是奸细,去报告赵德基,也被他拒绝的滋味,是不是很好?”
她坦率地点点头:“的确。我后来才明白,秦桧夫妻的身份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赵德基根本无心抗战,所以,他需要一个秦桧这样熟知金国内情,又主和附和他一切政见的政客。其实,他自己都知道秦桧是什么人,用不着我去揭发……”
他由衷称赞:“花溶,你终于变聪明一点了。”
她嫣然一笑:“是啊。此次苗刘兵变,人家都说是刘豫指使的,我看,却是你一手策划的。”
“哦?苗刘都失败了,我策划了有何益处?”
“我判断有二:一是估计刘豫不太听话了,你们想借此削弱他,另立傀儡。一是将秦桧扶上高位……”
“聪明,接下去……”
她摇摇头:“但秦桧如何上位,我的确不太明白。”
他在她对面坐下,两人的距离那么近,他甚至能看清楚她长长的睫毛煽动时,覆盖在苍白的眼睑上的那种微妙的风。
多么奇怪的感觉。
甚至一伸手就能抚摸到她的脸庞。
他果真伸出手去,手到中途,她一侧脸,他的手不经意地落下,端起桌上的热茶喝了一口,忽然说:“花溶,你喝不喝茶?”
她也端起冰青裂纹的官窑瓷盏,喝一口热茶,再看那样精美如艺术品的瓷盏。
她掀起睫毛,很是好奇:“你怎样将秦桧扶上高位?”
他这才放下茶杯,两个人盘腿促膝而坐,仿佛两个要好的朋友。
“翟汝文是趁吕颐浩临时外出才任相的,可是,遇上苗刘兵变,他虽然立功,却难辞其咎,必须引咎辞职,否则,就会受到百官弹劾……”
花溶点点头,翟汝文是朝里少有的清醒之士,又跟秦桧是死对头,他一走,秦桧自然就除掉了一大眼中钉。但也不表明秦桧就能上位啊?
“苗刘兵变时,曾发文要秦桧回京任宰相,秦桧拒绝了。现在,御史官员,已经上奏赵德基了。此外,王渊死了,王渊是王继先的兄长,赵德基‘宽厚仁义’不但给予王渊谥号封赏,更提携他的眷属亲友……”
“更主要的是,现在宋国一片凋敝,赵德基根本不敢应战,必须有一个力主议和的大臣和他站在一起,放眼天下,再也没有比秦桧更合适的人选了……”
相位空缺,秦桧忠义,按照他目前的地位和人气,再有王继先的联手力保,这个相位,自然非他莫属。
他哈哈大笑,羽扇纶巾,丝毫不像在谈政治,仿佛在跟红粉佳人雪夜品茗,红袖添香。
花溶点点头:“只要秦桧稳居相位,一切按照你理想的方向施政,自然会让你的一个个目标如愿以偿……”
他很是干脆:“对!”
他忽然伸出手,飞快地摸摸她的头发,趁她发觉之前,立刻缩回手,满面笑容:“傻瓜,其实,最大的问题你没有发觉……”
“什么问题?”
“苗刘是武将,武将兵变,必将令赵德基失魂……”
她立刻明白过来。本朝太祖兵变黄袍加身,随后,防范武将就成了根深蒂固的传统。苗刘兵变无异于给赵德基一个极大的提醒。国难思良将,国家太平时,却需要庸将。即便目前赵德基重用岳鹏举等人,可是,一旦稍安,屠刀该伸向谁?
功劳越大,那把屠刀就会悬得越低!
尤其是岳鹏举,“不知进退”,一心渴望着驱除虏人,还我河山的岳鹏举!
她不由得佩服对面这白衣翩翩的公子,貌似做了无用功,却真的是下了两步绝妙的好棋。一秦桧,一苗刘,假以时日,岂不动摇宋国的根基?
她心里一寒,即便置身此地,也觉得冷。
周围的温暖仿佛被门外的风雪攻破,一点也动弹不得。
他懒洋洋的:“我一再告诫岳鹏举不可与我作对。是你们自己不听,非要为赵德基这种无耻昏君卖命!”
她抬起眼睛,静静地看着他:“其实,你跟赵德基有什么区别?”
他怒道:“赵德基比不上我一根小手指!”
“呵呵,是么?看看你用的什么人,王君华,秦桧,也许其他一些连人类起码尊严廉耻都丧尽的人。今日金兀术,又焉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