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惊雷轰隆隆闪过,伴随的闪电照亮了山间那两道被大雨淋透的一黑一白的狼狈身影。
抹去遮挡眼帘的雨水,那白衣的人影放声笑道:“此时若有人见到咱们,会不会直接将咱们当做了索命的黑白无常?”
黑衣人面无表情道:“咱们是正在被人索命吧?”
这两人口中虽说着话,脚下动作却未稍慢。
山路早已被泼天的大雨浇得泥泞松垮无比,他们两人的脚步踏在那山路之上却没有半分不适,仿佛脚底板从头到尾都未真正触到那地面。
前方看不见路,只有无穷无尽的黑暗雨幕与电闪雷鸣相伴,在这样的夜晚还胆敢往山上闯,且闯得轻松自若踏雨无痕的,除了正被整个武林追杀的那两个大魔头之外还能有谁?
这两人当然就是卫飞卿与段须眉。
这两人也只能是卫飞卿与段须眉。
这样恐怖的夜雨中,两人即便对话也都得拿出叫骂的声量来。卫飞卿高声问道:“你说咱们如果就死在今天夜里,最终是个什么死法?被那伙人追上来围攻至死,一人往咱们身上刺一个窟窿那得连骨头都被龊成渣渣吧?被唾沫淹死?被逼得从万丈悬崖跳下去?”
段须眉冷冷道:“被雷劈死。”
卫飞卿放声大笑。
但笑闹归笑闹,他们两人自然也不是傻子,在这样的惊天巨雷之中,即便以他们之能也不敢托大,即便被逼到连夜闯山,却也一早将佩刀都已收起来,脚程之快,更是不敢在树丛间稍有耽搁。
但也正因为这场雷雨他们才能短暂甩脱身后那群已追了他们一日一夜的追兵。
他们从宣州城逃出来以后一路都在被人追。
最初他们身边本还跟了上百心腹在侧,而到了一日一夜后的此时,他们身边已经只剩下彼此。
一路跑一路战,敌人的数量又是真正的没完没了,即便以他们二人之能也难免感到疲惫,一路受伤不轻,被追到横绝山脚下时大雨已倾盆落下了,明知这天气上山难免危险,二人为了争取一些喘息的时间却也毫不犹豫循着上山的路一路跑上来。
况且他二人是真正的艺高人胆大,即便面对这样只有天测的危险也半点不知退让二字该如何书写。
果然身后渐渐便没了人。
想来众人虽然极欲要他们的命,却到底还是更爱惜自己的命。
“可他们到底为什么一直追着我们跑?”段须眉蹙眉问道,“难道不是林青杉等人对他们更有吸引力?”
“若只有其中一两个门派,那些孩子对他们而言自是天大的诱惑,可各门派纷纷而至,那些孩子自然也就失去意义了。”卫飞卿再抹一把面上雨水笑道,“这种万众瞩目的时候,谁能够从各派之中脱颖而出杀死人人得而诛之的大魔头也就是区区鄙人我,自然又一跃成为最重要之事了,啧……好可怕。”
“怕?”段须眉闻言冷笑一声,“难道不都是你自己作出来的?”
“我是自己挖坑自己埋啊。”卫飞卿得意洋洋道,“你跟我在此做一对亡命鸳鸯,又是何苦?”
段须眉忽然沉默下去。
卫飞卿对着他嘴上惯没把门,这玩笑一出口几乎立时就后悔了,他想段须眉不至介意他信口胡说,可他胡说之后自己却……心疼。
耳中听段须眉淡淡道:“这两天我都反复在想一件事。”
卫飞卿没答话,却早已将耳朵竖起来。
“如果当初我没有回来找你,如果你没有告诉我这件事情,逃亡的时候我忍不住想那一路只得你一个,被围攻只得你一个,被指着鼻子骂得狗血淋头只得你一个,此刻顶着风雨交加前路茫茫也只得你一个。”
头上的雷声还在轰隆隆想。
卫飞卿看着段须眉时隐时现的湿淋淋头发都一缕缕黏在头上和脸上却奇异的并不显得如何狼狈的面容,整颗心却早已静了下去。
他因为自己的一句玩笑而心疼这个人。
这个人更因根本未曾发生只凭想象之事而同样在心疼着他。
迄今为止,所发生的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选择,他说不上甘之如饴,但至少也痛快淋漓。
但这个人对于他所做的事明显并没有特别热衷,这一年多来他将一切他可用的人、力、物都交给他,这两日陪他做真正的被整个武林追杀的亡命之徒,一切都只是因为他想做而已。
不但陪他去做了,甚至还因为想象中没有陪他这样做而心疼他。
这男人真是……真他令堂的让他一辈子活得比旁人十辈子还要值当。
“没有如果。”他忽然停下脚步,在风雨中猛然回过头与段须眉面对面,距离极近极认真注视着他黑白分明的双眼,“你是你这样的人,我是我这样的人,我们都会在需要做决定的时候做出唯一会做的决定,一切与之不同的,都绝不可能发生。”
与他面面相对,段须眉半晌轻声笑了笑,难得表露温情:“知道了。”
两人继续赶路。
至天边微朦,持续一整夜的雷雨终于止了声势,而两人也终于攀登至快到山巅的位置。
“接下来我们做什么?”段须眉问道。
“休息一阵,等他们上山来,大概不会太久了。”卫飞卿微微一笑,“毕竟通往横绝山顶就这么一条路,想来他们不至于迷失方向。”
而众人之所以在两人上山后便不再急着追赶,全因他们也都知晓横绝山山势奇特,上下山就这么一条路,而山的另外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