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已是一年之后,汴京城内又是秋意渐浓。
在大相国寺四周的街市上,即使是非集日,也已是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韦道安从街边的一间茶楼里走了出来,脚步轻快,脸上挂着掩饰不住的笑意,或者说是轻松。
他望着繁华的街市,觉得汴京城仿佛在突然之间变得真实起来。
辗转来到汴京之后,韦道安一直深居简出,小心翼翼。就连盘下的那座茶楼自己也很少去,只是雇了个掌柜代为打理。生意自然是不咸不淡,勉强维持。
以韦道安的生意经,他早想辞了这掌柜,自己亲自上阵。他甚至已经看好了周围的一些店铺,街东头的米行、成衣铺,还有拐角的那间胭脂铺,他都准备盘下来。不出半年,他就能在这汴京城内重新开启自己的商业大计。
但他还得再等等。
韦道安知道,逃到京城并不意味着万事大吉。抚南司的人可能随时会追查而至,他必须低调行事,才可将一家二十余口隐藏于这繁华都市中,直到完全融入这茫茫人海。
而且,他唯一的那个女儿韦三姐,一直是他的一块心病。
自从离开了山阴县之后,韦三姐就像丢了魂一般,茶饭不思,整日就坐在窗边,望着窗外发呆。
韦道安心里清楚,她是忘不了和那耶律余洪的私情,走火入魔了。
莫说这本就是见不得人的勾当,更莫论一旦让耶律余洪寻见,他一家人的性命恐怕也难保。
若一日不为韦三姐寻个妥当的去处,韦家恐一日不得安宁。
所以,韦道安数月以来一直在忙活此事,直到今日才总算定下心来。
刚刚在茶楼的雅间之中,韦道安将十两黄金交给了一个人。
此人正是负责为后宫采选侍女的一名内侍。而为了结识这名陆班值,韦道安也费了不少周折,花了不少银钱。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以韦道安这些年来积累的与官员打交道的能力,再加上舍得使钱,他终于寻到了这条门路。
话说这宋朝采选宫女之事本承唐制,每年八月由“花鸟使”负责在民间挑选。不过,自仁宗年间开始,宫女需求量大增,采选之制也愈发混乱,依靠宫中私人关系入宫者已不在少数。
尤其是太后、皇后这样的后宫之首,经常会令身边的心腹内侍插手此事,在民间采选自己中意的侍女。
这陆班值正是宫中郑皇后身边的内侍。
不过,虽然疏通了郑皇后这条线,但要想入宫成为侍女,却依然要符合一些硬性条件。承旧制,入选的宫女年龄必须是十三年岁到二十岁之间,且必须是非医、巫、商贾及百工之家的良家chù_nǚ。
为了让韦三姐满足条件,韦道安自然也早早下足了功夫。
他先在京郊置下了多处田产,又花重金买通了地方的里正,顺利地拿到了城郭户的户籍,而且还是三等。就此洗白了自己一家人乃商贾之家的背景。
当然,借着入户籍的机会,他也把韦三姐的年纪改了,本已是二十有六的韦三姐摇身一变,成了年方二八的少女。好在,韦三姐自修炼了那房中术之后,容颜愈发年轻,即使虚瞒了十岁,也丝毫看不出破绽。
韦道安之所以如此费尽心思要将女儿送入宫中,倒不是指望日后能凭借女儿而飞黄腾达,而是在他想来,只有将女儿送入大内深宫,才可彻底断了她的念想,也彻底躲开耶律余洪的追踪。
这耶律余洪再有本事,总不能闯进大宋皇宫寻人吧。
耶律余洪还真有这个本事。
只不过,待他寻到韦三姐的踪迹时,已是两年之后了。
那时,韦三姐已在郑皇后身边做了两年侍女,还和乔氏结下了磨镜之情,也几乎将耶律余洪彻底忘了。
但两年时间,耶律余洪其实一直没有停止寻找。
随兄长降金之后,耶律余洪虽然也受封千户,但本就无意权位的他食禄却不受官,一人一骑浪迹天涯。
耶律余洪一路南下进入宋境,足迹不仅遍及江南、八闽之地,还入川滇,走甘陕,再折回湖广、两淮,几乎走遍了宋境。
他一边四处打探韦三姐的下落,一边寻访中原武林名家。相思之苦难消,唯有勤习武功排解胸中积闷。两年时间,虽寻佳人无果,武功却是又为精进,一时之间竟难逢敌手。
之后,孤独求败的耶律余洪听闻汴京城有一御拳馆,乃是会集天下名师之地。这才一路向汴京而去。
耶律余洪从未想到韦家人会远遁汴京,所以也从未踏足这座大宋京城。此番前来,也是为了会会御拳馆的名师,尤其在中原江湖上名声赫赫的周侗。
不过,来到汴京的耶律余洪在未见到周侗之前,却先意外撞见了一个人,一个旧相识。
韦宗彦看见耶律余洪时,当即吓得灵魂出窍。
依照抚南司暗桩的传统,各处暗桩一直遵循着传长不传幼的惯例。因而,身为韦家长子,韦宗彦刚满十六岁时,韦道安就已将暗桩之事告之于他,并让他逐渐参与其中。
所以,韦宗彦不仅早就知晓耶律余洪的真实身份,也知晓他和妹子之间的私情。而此时撞见,无疑于一记晴天霹雳。
说来也巧,韦宗彦这日正在自家开的金银铺当值,没曾想,自己好好地做着生意,“仇人”却从天而降。
而耶律余洪也并非有意寻来,只是想将身上的金子兑换成银钱而已。
其实,韦家本不该涉足金银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