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盈一句‘老爹那么对儒家,简直不能再合适了’,显然是将吕雉心中,对刘盈‘过于柔弱,被儒家拐阙’的担忧尽数消除。
不数日,已经担任太子太傅长达四个多月,却只见过刘盈三、四面的太傅叔孙通,便再次出现在了刘盈的太子宫当中。
由刘盈恭敬的扶入已布置妥当的书堂,看着刘盈面带严肃的跪坐于书案之后,叔孙通惊疑不定之余,也不由感到一阵感怀。
想几个月前,被天子刘邦任命为太子太傅,叔孙通可谓是意气风发,势要给刘盈这个国祚之后,好好讲讲儒家的优越性。
但在来到太子宫之后,叔孙通却失望地发现:传闻‘颇好儒术’的太子刘盈,似乎对自己讲的课兴趣寥寥。
准确的说,彼时,尚身陷‘易储风波’中心的太子刘盈,对任何事,都很难提起什么兴趣。
看着刘盈身坐于书案之前,心绪却不知飞到了何处,当时的叔孙通纵是心中急迫万分,也终是无可奈何。
之后不久,天子刘邦又率军出征,刘盈受命‘太子监国’,又跑出长安去修郑国渠,更是让叔孙通摇头叹息,深感遗憾。
叔孙通原以为,在天子刘邦班师回朝之前,自己恐怕很难再以学师的身份,出现在太子宫:凤凰殿。
为了争取这个傅教太子,为儒家在汉室保留最后一丝火种的机会,叔孙通甚至还盘算着:如果刘邦班师回朝时,还想着易储以立赵王,自己要不要以太子太傅的身份出面,来一出昧死直谏?
而在昨天,得到皇后吕雉‘请入宫以傅教太子’的召唤后,终于得以重新出现在太子宫,太子太傅叔孙通,也算是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
“前时,老夫以暴秦焚坑之事相说,家上似是面露不喜······”
“嗯······”
正当叔孙通思虑着今日,该以何为课题,向刘盈讲述儒术之要时,就见刘盈郑重其事的从座位上起身,对叔孙通沉沉一拱手。
“学生,拜见太傅。”
见刘盈行如此大礼,叔孙通下意识从座位上弹起身来,却见刘盈面带温和的一笑。
“于外,孤为太子,公为臣;然于此处学堂,孤为生,而公为师。”
“出此学堂,公当以臣礼拜孤当面,然于此学堂之内,学生,当敬侍学师。”
言罢,就见刘盈又是一拱手,才面带恭敬的跪坐下来,将面前竹简摊开,抓起手边的兔毫,满是认真的抬起头,望向仍面色不定的叔孙通。
那生动的表情似是在问:先生,我们今天学什么?
见刘盈这般架势,叔孙通又琢磨不定的看了看刘盈,见刘盈不似作伪,才终是暗松了口气。
缓缓坐下身,同刘盈相视对坐,又沉吟着思虑许久,方见叔孙通面色淡然的抬起头,对刘盈一笑。
“儒学之经书、典故,家上往数年,皆已稍讳。”
“今日之题主,便由家上决。”
“家上于何处有疑,臣,便以何述解之。”
面色淡然的说着,叔孙通心中,却是隐隐有些忐忑起来。
虽说叔孙通担任太子太傅还不到半年,给刘盈上课的次数更是不过寥寥,但自汉五年,由‘王太子’升格为‘皇太子’的刘盈被送回长安,‘太子好儒’这个说法,便已是人尽皆知的事。
而在几个月前,叔孙通难得几次给刘盈上课的时候,刘盈也每每能续说出叔孙通未尽之语。
所以在叔孙通看来,对于儒家之学说,年仅十四岁的太子刘盈虽然称不上精通,也应该大致有所知解。
也正是源于此,叔孙通上一次给刘盈上课时,才会撇开儒家典故不说,转头去将始皇帝焚书坑儒的故事。
叔孙通本想着,作为汉太子,刘盈必然很容易就能接受‘暴秦’这个设定,也大概率会对饱受摧残的儒家士子抱以同情。
但在当时,刘盈虽没有开口反驳,叔孙通也看得出来:对于自己口中‘焚书坑儒’的往事,刘盈,只怕是根本没有听进去。
这样一来,当叔孙通今日再次前来太子宫,以学师的身份站在刘盈面前时,便不由犯了难。
——经书典故,刘盈都有了解,‘陈年旧事’,刘盈又没有兴趣。
不知道该讲什么,叔孙通便也索性将难题扔回给刘盈。
——臣不知道讲什么了,还是殿下自己说,想听什么吧?
听闻叔孙通此言,刘盈倒似是对这位老儒的小心思毫无知觉,只稍带诧异的一抬头。
“太傅之意,凡儒家之事,太傅皆可述而傅教?”
说着,刘盈面上困惑更甚。
“若孤未记错,太傅之所学,似是专精《仪礼》,由以今之《汉礼》为先?”
“莫非太傅一精而多通,于余者,亦有所知解?”
见刘盈面上疑惑,叔孙通面色稍一滞,不由摇头一笑。
“家上此问,倒是令臣颇有些意外?”
温尔一语,便见叔孙通稍叹一口气,面色中,也涌上些许唏嘘之色。
“家上或有所知:仲尼所兴之儒学,自春秋延至战国,于战国末,至赵人荀卿荀子之手,方可谓大成。”
“后荀子于齐稷下学宫,传儒家六经于门徒。”
“《诗经》,为荀子授之与齐人浮丘伯;后浮丘伯又授《诗》于申培、白生、穆生等人。”
“陛下胞弟,今之楚王刘交,亦曾受《诗》于浮丘公。”
听闻叔孙通讲述起儒家经典的传续,刘盈也不由摆出一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