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眠知道关灵均的死讯是个下着滂沱大雨的下午,告诉她这个消息的既不是关家人,也不是陈蔚,而是一直联络她的律师。那个穿着得体西装的男人一边从公务包里拿文件,一边像是无意间和蒋眠说,关灵均去世了。
那天,蒋眠本来也是像以前很多次见这个律师一样低着头,等着听他那些根本没变过的问话,只是她没想到他今天会说了和往常不一样的。
瞬间抬头,瞪大眼睛看着对方,蒋眠道:“你说什么?”
律师是除了关家人和陈蔚之外,完全知道这件事儿真相的,所以他明白关家女儿的死,对他面前这个女孩意味着什么,可是这些话他还是要说:“是意外,尸体是两个月前发现的,但是关家一直找不到她,直至上周末,关家的亲属在西雅图的停尸房才确定了她的身份。”
“你说什么?”
“她因非法滞留才遭遇抢劫和被枪杀,所以尸体暂时不能送回国内,丧礼要等到她回国之后再办。”
嘶哑着嗓音,蒋眠再度问他:“你说什么?”
“我说,关灵均死了。”
看着面前那张平静的脸,蒋眠突然笑了起来,她说:“我不信,我不信,是不是关灵均回来了,她在开玩笑,才让你来骗我……关灵均也来了对不对?她在哪儿?”
说着蒋眠从椅子上站起来向外看,她的动作引来了管教,可她依旧抻着脖子对着铁栅栏外:“关灵均,你出来,我知道你回来了,我不怪你回来这么晚,你出来吧,你出来啊。”
无论蒋眠怎么叫,如何在管教怀里挣扎,关灵均的笑脸始终没有如她所愿地出现在门口。铁闸门依旧紧紧地关着,一个人都没出现,而律师则一遍遍地重复着:“蒋眠,关灵均死了,她死在美国了,她回不来了。”
“不会的,她答应过我,她会回来的,她说她一定会回来的。”
“可是现在她回不来了。所以,很多事情,我们要重新打算。”
跌坐在椅子上,蒋眠整个人都是呆滞的,她一遍遍地重复着不会。那一刻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因为关灵均的死才如此绝望,还是因为关灵均不会来帮她脱罪才如此绝望。那一刻她像是把一切都忘了,而她的世界一瞬间天塌地陷。
知道这时候和她说这些细节性的问题也于事无补,律师将拿出的东西又收拾回去:“蒋眠,我知道现在说这些,你接受不了,但这就是事实,这件事儿,你先消化一下,等你能接受的时候我再来见你。”
律师提包离开,快走到门口才似乎想起什么,他回过头,将一个红色的三角布包放在桌上道:“那个叫陈蔚的男孩因为关灵均的事情去了美国,他让我把这个给你。”
微微抬起眼睛,看向那个小红包,蒋眠的目光微微一呆,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去拿,又将手收了回来。她认得这个三角布包,她十八岁生日那天早上,关灵均去山里求了两个一样的平安符,一个给了她,一个留给了她自己。蒋眠那个收在她入狱时穿的衣服里,而这个有着浓黑色、像是血迹一样颜色的平安符是关灵均的。
“陈蔚说,关灵均在美国被抢劫,她是为了从抢劫犯手中抢回这个东西,才出的意外。”
交代完一切,本来就是为利益而来的律师离开了,而蒋眠的耳边只剩下那句“她是为了抢回这个东西,才出的意外”。
四个月前,在关家的生活,蒋眠至今历历在目。而关灵均曾无数次说过,她知道一家很灵验的庙,夫妻求了早生贵子,情侣求了永结同心,姐妹求了友谊长存。可为什么在那么灵验的寺庙里,关灵均所求的平安符,会让她们一个身陷囹圄,一个客死他乡?
最终蒋眠都没有拿起那个平安符,她一个人在椅子呆坐了好久好久,直至管教说探视的时间到了,才带她离开。
自那之后,蒋眠拒绝见律师,拒绝见关家人,拒绝见陈蔚。就连她爸,她也只同意通电话。这一切直至那年六月,她无照驾驶致人死亡的案子在江城宣判。她不知道关家是怎么运作的,江城法院以她涉案时未成年,虽案件性质恶劣,但情有可原为由,将本该十年的有期徒刑,改判成了五年。台上的法官问蒋眠还有没有什么要说的时候,蒋眠看向了旁听席。本该坐着她家属的地方,一个人都没有,她独自面对了这场审判。
十八岁的夏天,因为入狱头发养到肩下的蒋眠摇了摇头,她没有辩解,也放弃了上诉,让她做出如此决定的还是审判前一周,陈梅来见她时说的话。
那是蒋眠出事之后,陈梅第一次来见她,作为没怎么接触过的继母,陈梅开诚布公地说了来意:“蒋眠,我今天来见你,是想跟你说,你爸出事儿了……”
抬头看着陈梅,蒋眠激动地道:“我爸怎么了?他怎么了?”
“突发性脑瘀血,本来之前犯过一次,但是他怕你担心,一直不让我告诉你,后来痊愈,这事儿我也就没放在心上。但最近因为你的事儿,他一直头疼。上个星期在家里突然倒地不起,因为家里没人,发现的时候已经很危险,现在虽然抢救过来了,但是医生说了,以后生活应该是不能自理了。”
蒋眠曾经无数次幻想过自己的十八岁,她觉得那应该是个阳春白雪、夏花秋月的时节,她会约着三五个好友去放风筝,去拍写真照,去谈一场恋爱,然后奋力拼搏,考上理想的大学。可现实中的十八岁,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