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余唤海,小名海娃子,跟奶奶住在胡家村。
在我十六岁的时候,奶奶每晚都要把我关了院子里那棵槐树被掏空的树墩里面,一直到我十八岁。
顺道一提,槐树的上半截做成了爷爷的棺材。
那槐树墩很小,进去的时候,奶奶还得先给我化妆,眉心用朱砂涂上一点眉眉俏,脸颊用胭脂涂上两个大红饼,整得就像棺材铺里的纸人一样。
整整两年,我都是晚上睡在树墩里,白天也不准出门。
“娃娃,别怪奶奶心狠,他们要带你走啊,全村就剩你一个男娃娃了,不能让他们带你走啊。”奶奶每次都是这样告诉我的。
村里本来有百来户人家,几十个孩子,但是自从那次之后就只剩我一个男孩子还活着了,村里的女孩子都赶紧送到了外村。后来几年村里也有过女人怀孕,但是要么胎死腹中要么就是生下来活不过七天。
有人说,这是得罪了山神,于是百八十个村民挑着祭品到山里去上贡,结果他们的尸体是顺着夹子河飘回来的。
所有的尸体都是两颗眼珠子被挖掉。
奶奶说的他们要带我走,不只是指那些死去的人,还包括活下来的人。他们把这一切都怪到了我的身上。
要知道原因,还要我从听闻爷爷和奶奶的故事开始。
据说奶奶是年轻的时候从外村逃难过来的,长得很漂亮,跟山里的野桃花似的。可是十里八村都没人敢娶她,说是山里来的娘娘,碰不得。
后来有天晚上,爷爷手痒去一座佛庙里顺了点东西换了点钱,又到城里喝了几两小酒,结果回来的时候天黑走错了路,一直走到夹子河边的时候看见奶奶在河里洗澡,顿时心里痒痒就偷偷摸了过去。
那时候的乡村里倒是有不少庄稼把式。爷爷为了防止被奶奶听到声响,双手撑地倒立而起,全靠两只手的食指和中指前进。这一手蝎子爬当真是一点声响都没有。
爷爷就这么一直进到湖边,看着水里奶奶波光粼粼的身子,全身气血冲到了脑门子里,什么都顾不得了。
据说,那时候奶奶没叫没动,就是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爷爷,一直看了他一整晚。爷爷清醒过后就犯了难,因为他本就是外乡逃荒来的,虽然不怕连累亲人,但是也不想再跑路了不是。
于是爷爷想了个点子,他上岸抽出自己的裤腰带。那时候的裤腰带就是一根麻绳,两段带着绳头,又轻又结实。只不过爷爷的裤腰带比较长,是折叠了几次后才系在腰上,而且两个绳头也是又粗又大。
只见爷爷将裤腰带捋直了往水面那么一放,约有十米长的裤腰带直接飘在了水面上,然后爷爷倒提一口气,脚尖点地,直接踩在裤腰带上,愣是玩了一出水上飞。
把戏完了之后,他傻呵呵地看奶奶的表情。
还是那么直勾勾地两双眼睛,夜色下瘆人的很。
爷爷索性一拍胸口,“一根扁担两肩挑,一只麻袋背上扛。俺也不说别的,做就做了,要么你跟着俺,俺养你一辈子,啥都听你的。你要是不愿意,就拿这裤腰带捆着俺去报官,俺绝不反抗。”
奶奶还是不说话,依然那么直勾勾地盯着爷爷。
爷爷等了半晌,被奶奶盯得急了眼。他也干脆,拿起石头尖子就朝着自己的心窝子扎下去,顿时一片鲜血涌了出来。
“这下你总该说句话了吧。”爷爷一抬头,冷不防看见一张狐狸脸,吓得扑通一声掉进了湖里。
待到他再从水里浮起来的时候,奶奶正笑意吟吟地蹲在岸边,一手点在他的脑门上,一手捂着嘴巴乐呵,“你以为就你会些江湖把戏?”
第二天奶奶就在家门口种了一棵老槐树。
别人听故事听一个乐呵,我听故事听里面的门道。所以我听说这个故事之后,当时就找去爷爷以前住的地方。那所老房子在村东头,而夹子河在村西头还要走二里地,爷爷走了二三十年的路,偏偏那天就走反了方向。
从老房子回来的当天晚上,我就发了高烧,奶奶只好去隔壁村的诊所拿药。两个村子中间隔着一条夹子河,也就是爷爷当初找上奶奶的那条夹子河。
说起那条夹子河,还是抗日的时候小日本一路从山里挖过来的,说是为了方便运送山里的物资。
据说挖的时候还出了事情,一度挖不下去。最后还是从日本国内请了几个神官过来,那神官看了之后叫人拔光了周围所有槐树的树叶,然后用树叶混合着黑狗血沾到民夫的眼皮上,这样才继续挖了下去。
这条夹子河只有白天可以渡河,晚上敢到河里去的也就只有爷爷和奶奶两个人。一是因为晚上看不清楚,容易出事;二是因为,当年夹子河挖好之后,小日本把几百个民夫都淹死在河里了,直到现在,还能在河里找到尸骨。
而且过河也只能是到对岸去,河的上游是万万不能去的。那里有七座山包连成一片,除了建国后那一次饥荒闹腾得厉害,实在没办法才进去了一次之外,便再也没有人敢进去了。
我在家一直等到天亮也不见奶奶回来,发烧又烧的厉害,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我迷迷糊糊间听到了门外有老鼠“吱吱”乱叫的动静。睁眼一看,屋里黑灯瞎火的,怕不是睡了一天,又睡到了晚上。
就着蜡烛,我一开门就看见一个黑大褂的人坐在卧室门前,那人低着头,腮帮子一动一动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