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尺大汉再扑上去的时候,本已狰狞的头脸变得愈发难看。
老古的尖啼声震动地层,妖气勃发,即便如此,一时间它也很难将喷发出的岩浆再给封堵回去。蛊雕生出大泽之畔,性喜湿润之地,在这片地下深处已经很不自在,如今岩浆横流,更是难受,更重要的是,如此浓厚的火土双行之气,势必会影响到它一身实力,被火气一烤,凶性发作,神智倒有几分不清楚了。
天下妖物,尤其是它们这种身具上古血脉的大妖,论肉身强度,远在修士之上,论修行资质,也不比号称“万物之灵”的人类逊色,然而最烦扰的一件事,就是它们天生传承的血脉戾气与自身灵智间的冲突。戾气上头的时候,本能往往压过理智,这样虽然可以发挥更强的力量,但同时也会增加变数。
眼下本是稳赢的局面,何必再弄得乱套?
九尺大汉也是恼了,他当然知道源头在哪儿!那个明明已经逃走的小虫子,竟然玩了一手回马枪!最奇怪的是,时机竟然把握得这么好,区区还丹初阶,又是遥隔十里,怎么跟得上这边的战斗节奏?
没等想出个所以然来,此时,被烤得暴怒的老古,已经万事不管,径直展开巨翅,水汽黑潮强行压过岩浆热力,掀起了狂攻。作为搭档,九尺大汉不得不响应,大战又起。
这回,比之前还要更激烈十倍,节奏则又猛提一个层级。这里面,也有九尺大汉刻意为之的因素——这种节奏,不管是陆青还是那个小虫子,能跟得上吗?
余慈也在困惑,他已撤到与战场相隔近十里的位置,上一回插手效果之好,让他颇为意外。
必须要承认,步虚修士的战斗节奏,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极限,之前引动岩浆,是大势上的算计,也是在影鬼讲述蛊雕来历时得到的灵感,从他撤离战场边沿开始,就已经发动,为此,他用了超过三十个移山符,才打通了一条引来岩浆的“水渠”。且还要庆幸这片地界岩浆流动比较活跃,引过去的时机也有几分运气。
倒是那阻止九尺大汉的诛神刺,确实是神来之笔,那一瞬间,余慈从陆青视角中发现情况不好,不假思索就出了手。
这一击得手,余慈就是心中微动,
论联手的实力,铁阑和陆青肯定是逊于那两个大妖的,若能再加一份力自然最好。他想帮忙,可是妄然插手这种层次的战斗——比如持剑上去拼杀之类,那纯粹就是扯后腿了,所以他才用花大力气引来岩浆,从大势上限制两个大妖的优势。
这个思路是没错的,而更具体有效的手段,似乎还可以参考刚刚那一剑:他也可以直接参与到战圈中,就是形式要有变化。
脑中念头转动,余慈又往后退,因为蛊雕布下的水汽圈受损,原来相对固定战圈也在扩大,步虚修士的爆发速度何其惊人,就是地层也阻隔不住,往往一次位移就是两三里路,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影响的区域早早就超出了十里范围。
如此激烈的对战,修为的短板、默契的缺乏,简直就是致命的,很快,铁阑和陆青这边又出了问题。这回是铁阑出于对陆青速度的考虑,犹豫了一下,导至后续衔接不上,给了老古机会。蛊雕一个挥翅,就有乌黑水气凝化为十余道长索,锁定气机,要将它缠住,而九尺大汉则心有灵犀,立刻舍了陆青,夹杀而至。
也在此刻,被夹杀在中央的铁阑晃了晃身,忽地一分为二,二化为四,转眼竟是分身四处,朝个不同的方向飞掠,更惊人的是气机也是同样变化,一下子将蛊雕的锁定弄得乱套。
九尺大汉一瞬间也花了眼,他大骂一声,清楚地感觉到,这又是外力作用的结果。
远方,余慈微笑,但额头上却是汗水渗出,愈来愈密:
终于又赶上了。
一个太乙星枢分身成功使出,他却不能休息,紧接着又是两个天河祈禳咒飞出,先在陆青身上加持,稍隔一线,就落在了铁阑身上。在步虚层面,天河祈禳咒已经比较落伍了,起的作用不大,但同源的符箓作用,生成了极微妙的联系,使得联手的一人一鬼彼此感应。
这是为了弥补铁阑形成分身的同时,对陆青造成的干扰,使她先一步确认铁阑的位置,以便重新结成联手之势,等两个大妖也生出感应的时候,终究比“同源感应”慢了一拍。
连续两种符箓,都是已结成种子真符的九窍符箓,念动即发,本身毫无难度。可是要想准确无误地落到十里开外,且对时机把握得精准无误,却是耗费了余慈大量的心力。
完成这一切,最重要的自然是要捕捉、甚至预判到那用符的关键节点,这就需要余慈对当前战局有绝对清晰的把握,而这个对现阶段的余慈来说,显然是不可能的。
但是,他还有对于生死一线的感应。
十里的距离不算什么,此刻,余慈的心念一共是分成四份,两份是在陆青、铁阑那里,与之分享最直观的视角,另一份则是在战圈中——用内景外成之术,使心象停驻在那里,成虚无之态,最后一份,才在他十里外的躯壳内。
若说身临其境,怕是没有人比余慈更有资格。正因为如此,他对一线之机的把握非但没有被距离抹消,反而是愈发地敏锐。
四份心念中,不说十里外的那个,只这边就提供了三个不同视角的一线之机的感应,虽说这也是在时刻变化中的,却给了余慈判断的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