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贵嫔的宫室离永寿宫不远。不过同为先帝遗孀,她的宫室比沈太后偏僻许多,也甚为冷清。
我和长公主入内之时,只有两名老宫人上前迎接,宫院中寂静无人,望之萧索。
董贵嫔正坐在神龛之前,手中翻着一本经书,似在默念。
宫人上前通报,她无所动作,未几,像神龛拜了拜,随后站起身来。
长公主上前与她见礼,又奉上礼品。
董贵嫔『露』出笑容,让宫人接了,引长公主到外间叙话。
长公主问了董贵嫔的病,又问了些近来的起居之事,似关怀不已。董贵嫔一一答了,闲聊片刻,忽而道:“今日天气甚好。我这宫室中虽无繁花斗艳,倒是有些菊,如今开得正盛。公主若不弃,不若与我到园中赏菊,如何?”
长公主欣然应允,道:“既是贵嫔相邀,岂有推拒之理。”说罢,站起身来,随董贵嫔一道往园中而去。
园中的菊花果然开得甚好,还未走到,我已经闻到一股怡人的香气。
“不想贵嫔园中,竟有如此美景。”长公主讶道,“若不知晓,还以为这些花都是园艺大家所栽。”
“我老了。”董贵嫔叹道,“平日里无所事事,便只有伺候伺候这些花木。想当年,这些花苗还是先帝赐给子启的,可他后来离宫,这些花便只有我来替他照管。”
子启是秦王的字,听她主动提到,我心中微微一动,不禁看向长公主。
长公主神『色』镇定,笑道:“原来如此,贵嫔实辛苦。”说着,她叹了口气,“秦王如此奔波,也是不好。就算我等姊弟手足,多年来亦只得今年聚首,贵嫔对他必是更为想念。”
董贵嫔莞尔,没有说话,望了望不远处,道:“我甚爱此园,每日都到此处来闲坐,公主若不弃,随老『妇』前往小憩片刻如何?”
长公主道:“贵嫔有请,妾自是欣然随往。”说罢,搀着她的手,往菊园边上的亭子里走去。
董贵嫔身边只有一个老宫人,看样子是多年的心腹。长公主身边也只有一个我。他们二人慢慢地闲谈着,在花园中的小路里穿行,我和那宫人落后两步跟着,亦步亦趋。
我听到长公主又夸起了园中的花,董贵嫔叹道:“无人观赏,好又有何用。老『妇』不似太后儿孙满堂,宫中总是热闹的,上回子启回朝,我身体好了些之后,每日陪我到园中来,方觉得有了些新鲜的乐趣。老『妇』那时便与他说,他已年纪不小,若是别的宗室王侯,早已有了儿女,老『妇』这宫中也不会总是这般冷清。”
这话里话外已是有了意思,长公主是个精明的,即接过话来,笑道:“哦?不知子启如何回答?”
“他一贯那般心不在焉,又说他年纪尚轻事务繁忙,又说辽东无门当户对之人。”董贵嫔说着,又叹了一口气,“先帝若还在,定也要被他气上几次。”
长公主道:“子启脾『性』一向如此。不过他说的亦是实在,辽东那偏鄙之地,哪里有什么世家闺秀,只怕子启要是娶一个回来,贵嫔也不满意。子启独守北方,日常之事定然繁多,他无暇『操』心亦在情理。不瞒贵嫔,此事太后亦时常牵挂。上回子启回来时,她还特地与我等说过,要妾等留意,若有贤良温顺又堪为王后的世家女子,定要告知贵嫔。”
“哦?”董贵嫔笑了笑,“太后每日『操』劳,竟也牵挂此事,却是为难她了。不知公主寻得如何?”
长公主叹道:“此事既是太后之名,妾岂敢怠慢。只是子启乃妾与圣上手足,论才能,亦是宗室之佼佼者。妾数月以来,在各家闺秀中打探,那些出身可与子启匹配的,不是许了人,便是年纪不合适,甚为难寻。”
董贵嫔颔首,没有言语。
二人走到了亭中,长公主扶她坐下,继续道:“不过妾近日却想到一人,她正值议婚之龄,无论出身还是年纪,亦与子启相善。”
董贵嫔抬眼:“哦?何人?”
“想来贵嫔也见过。”长公主微笑,“便是昌邑侯的第五女,名缇。平日里也来过宫中,想来贵嫔亦见过。”
“桓缇?”董贵嫔看着长公主,亦莞尔,道,“确实见过,相貌举止皆端庄。”
“正是。”长公主道,“她是妾从小看着长大,最知她品『性』,文雅识礼,见者无人不称赞。改日妾将她带来宫中,贵嫔见了,比也是欢喜。”
“如此,便有劳公主挂心。”董贵嫔道,说罢,忽而有些感慨之『色』,“先帝临去之前,最不放心的便是子启,尝嘱咐老『妇』好好照顾,不可怠慢。如今此事若了,老『妇』就算旋即西去,亦可无所牵挂。”
“贵嫔哪里话,”长公主淡淡一笑,“以贵嫔福泽,必可子孙满堂,寿如山石。”
董贵嫔神『色』和蔼,不多说下去,又与长公主聊了些各宫的近闻。没多久,宫人过来,说园中有风,董贵嫔身体刚刚痊愈,不能久留此处,须得回殿内去。
长公主亦不久留,又搀起董贵嫔往宫室中去。回到了殿上,她寒暄两句,向董贵嫔告辞。
“我这两日一直想去探望太后。”董贵嫔道,“可惜身上亦有些不好,只恐过了病气。”
长公主好言安慰道:“贵嫔不必过于忧心,太后亦记挂着贵嫔,待过了些时日,太后与贵嫔皆好些了,再一道聚首,岂不甚好。”
董贵嫔颔首。
长公主正要行礼,这时,一名内侍匆匆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