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人把话传到应天府,吴为和闲云的晚饭也吃完了,见王贤还在寻思着什么,众人只好闷头看着他,只见他面色阴晴不定,一会儿咬牙切齿,一会儿紧攥着双拳,显然在进行什么天人交战。
好一阵儿,王贤终于下定决心,黑着脸起身道:“帅辉,备份儿厚礼,陪我去一趟朱六爷家。”
“吓……”众人一阵惊呼,被留在京城,没捞着去山西的帅辉,听吴为他们得意洋洋讲在山西的传奇经历,见二黑还领回来个漂亮媳妇,馋得他百爪挠心,此刻自然唯恐天下不乱道:“给他备纸钱还是马桶,要不砍个黑狗头装在盒子里,效果更震撼”
“…”王贤这个汗啊,瞥他一眼道:“最好把你的狗头装进去,那样才震撼。”
“我……”哄笑声中帅辉见自己领会错了,嗫喏道:“那大人什么意思?
“厚礼,就是很厚很厚的礼。”王贤翻翻白眼道。
“大人不是说反话啊?”帅辉吃惊道:“那朱六可是咱们的大仇家啊,给他送礼可不符合大人的做派啊”
“我什么做派?”王贤白他一眼道。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帅辉的马屁功夫,在众兄弟里那是首屈一指的:“对朱六几次三番加害,我们应该十倍奉还”说着垮下脸道:“这一送礼就是求和了,以后还怎么报仇?”
“是啊大人,难道就这个跟朱六算了?”这话倒引起了共鸣,众人纷纷点头道:“太便宜这龟孙子了”
“我懂了,大人这是麻痹他,等待良机”帅辉拍着脑门道:“那话怎么说的来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错了。我刚才做了个艰难的决定,”王贤却笑了,他缓缓摇头道:“正式登门向朱六求和。”
众人一听都有些难以接受,那朱六曾几次三番想置大人于死地,怎么可能这么便宜他?退一万步说,就算要讲和,也得朱六登门谢罪,而不是王贤去登门求和太跌分了
王贤见难以说服他们,便把脸一板道:“你去不去,不去我自己去?”
“我去去去……”帅辉只好赶紧出门。
朱六的宅子位于玄武湖附近,虽然不大,却是永乐皇帝的赐邸。所以尽管掌了十年北镇抚司,积累的财富到了惊人的地步,他也没有扩建或者迁居的想法,一直这样安然的住在这个三进的小院子里。
自从管了北镇抚司,他记不得多少年没回家吃晚饭了,今天终于卸下肩上的担子,朱六在失落之余,亦感到浑身轻松。下午时便让亲兵收拾好个人物品,自己先施施然回家了,这让一大家子人都很不适应,在得知他不再管镇抚司之后,更是大气不敢出,唯恐触怒心情肯定不好的老爷。
心情不好么?朱六自嘲的笑笑,他在镇抚司这十年,外人看来自然风光无限、威风凛凛,但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在风口浪尖上站了整整十年的朱六爷,其实早就感到深深的疲惫和恐惧了。现在退下来,何尝不是一种福分?唯一让他担心的,就是自己的继任者——王贤
平心而论,朱六爷对王贤没什么恶感,虽然因为何常的事情,他吩咐人收拾掉这小子。但对彼时的朱六爷来说,收拾掉王贤就等于捏死一只蚂蚁,不是非得有恶感才会动手,仅仅是觉着该这么于就足够了。
可是谁能想到,不但没捏死他,反而不过两三年工夫,昔日的小蝼蚁,已经摇身一变,成为和自己一般高大的巨人,而且即将接替他的位子这不能不让朱六爷感到忧虑毕竟他在镇抚司十年,虽然算不上无恶不作,但也绝对不是油盐不进。以王贤在山西显露的手段,难免抓到他的把柄,到时候自己虽然有皇帝庇护,恐怕也罪责难逃。
其实关键还不在王贤,而是皇上的态度,作为十几岁起就跟在燕王身边,见证他一步步从藩王成为帝王,创造出千古伟业的见证人,在朱六心里早就深深烙下对皇帝的盲目信任。他相信,只要是皇上想于的事情,就没有办不到,那么皇上让王贤掌北镇抚司,王贤就一定能坐稳那个位子。
而皇上的意思也很明白,希望他为王贤保驾护航,当然顺便监视也是题中之意,但无论如何,都不希望看到自己跟他继续闹下去对于双方的恩怨,朱棣也是有所耳闻的。
所以朱六爷脸上的阴霾,并不是因为自己失去了权位,而是因为和王贤的恩怨。晚饭过后,他便把自己关在书房……他这种武人的书房,其实跟王兴业的书房一样,都是聋子的耳朵——摆设。不过布置的典雅优美,关起门来静一静,还是不错的。
‘最好能跟他缓和一下……,朱六爷一边捏着盘里的炒黄豆,一边暗暗盘算着。其实昨夜在午门前,他已经向王贤释放过善意了,只不过那点程度的示好,恐怕那年轻气盛、又少年得志的小子,根本看不到眼里去,更别说缓和关系了。
朱六爷十几岁就在燕王身边当差,全程目睹了朱棣是如何从一介藩王,一步步走上至尊宝座的。他也在皇帝身上学到了很多很多,其中最大的一点,就是大丈夫能屈能伸,忍辱方能负重。想当年燕王被建文猜忌,不得不装疯卖傻,以堂堂皇叔之尊,整日里蓬头垢面睡在鸡窝里,还吃过自己的大便,这才麻痹了敌人,赢得了宝贵的时间。若没有这段隐忍,恐怕燕王早就步他几个兄弟的后尘了,王位被夺,性命难保,又怎会有后来的轰轰烈烈?
把黄豆捏的喀拉喀拉直响,朱六爷暗暗下了决心,明天备上一份厚礼,登门向王贤负那个啥请罪……朱六爷没读过书,一点历史知识都是从戏文里学来的。当决定要向王贤请罪时,他马上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