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措手不及,错愕抬头,却已被太子一步抢过去:“顾蔼——你放肆!就知你早有不臣念头,如今谋反之心昭然若揭,看你还要如何花言狡辩——”
“退下!”
皇上厉声开口,截断了太子的话头,看向桌上的遗诏,眼中光芒变幻不定。
顾蔼依然风平浪静,甚至还有耐心替小王爷拉开把椅子,扶着他坐了下去,又替他倒了杯暖手的热茶。
“顾相。”
皇上定定盯着那一份被合起的诏书,嗓音发哑:“这是什么?”
顾蔼抬目望他一眼,举手要去掀开诏书,却被皇上死死按住。
方才还狠厉得仿佛不顾一切的皇上双目赤红,目光定在他身上,胸口不住起伏,眼底却已显出隐约畏惧。
“是臣原本打算带着去压棺材的东西。”
顾蔼落下视线,语气平静得不显丝毫波动,顺手将另一只手里拎着的剑交到陆澄如手里,挪开皇上近乎僵硬的手,将遗诏缓缓展开。
“皇上慢慢看,臣手中还有些别的东西——若是皇上觉得没看够,臣自然会都拿出来,请皇上仔细鉴赏。”
说着,他手中一枚白玉牌已在掌心一亮。正要摊开手,皇上目光骤然缩紧,声音拔高:“不必了!”
那枚白玉牌是有名字的,
皇家以七十二人入银羽卫,身手绝伦神出鬼没,护卫皇室安宁,只服银羽令调遣。
历任皇上都会将这一枚银羽令贴身戴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若是遇了歹人暗中盗窃倒也算了,银羽卫们还不至于昏昧到什么人的话都听,可这一回拿着银羽令的却是顾蔼。
自先帝过世便不曾再找到过这一枚银羽令,所有人都以为是不慎遗失了,却没想到竟然始终放在了当朝首辅的手中。
顾蔼手一顿,意味深长望了皇上一眼,敛袖将玉牌收起。
除了这些,他手中还有一府的精兵——虽说能被小王爷轻轻松松地绑上一地,可要是和御林军交起手,却并不会落什么下风。
先帝走时的确给足了他保命的手段。
原本不将这些拿出来,是因为新法总归需要一个祭奠者。他是编撰新法的官员,这些法律究竟合不合理,在他编撰时有没有刻意替自己留下可钻的空子,是不是抱有私心早留好后门,即便没有人敢说出来,这些怀疑也依然会盘踞在不少人的心中。
顾蔼之所以不在意叫皇帝驱虎吞狼,借世家之手除掉自己,不仅是担心世家直接朝皇权发难可能会动摇根基,更是为了变法最后的大成。
倘若新法的编撰者都因新法而死,法律的尊严就会坚实得再无可动摇,他的血就会成为浇筑新法最结实的一道根基。
顾蔼原本是打算这么做的。
皇上终于开始觉出隐隐不安,望着顾蔼依然平淡的神色,喉间滞涩半晌,才终于哑声道:“你——究竟想要什么?你明明——”
明明一开始都还是什么事也没有的。
自己假借世家之力发落针对他,他也当真一言不辩。双方虽然敌对,却仿佛心有灵犀地一起演一出大戏一般,各自都按着对方预料之中的走下去,也都能料得准之后的发展和变化。
首辅被当街凌迟之后,他就会借民愤一举除掉世家,变法就会彻底大成。
顾蔼该能理解和赞同他才对。
皇上脸色愈白,目光定定落在顾蔼身上,又望向一旁那个他甚至不曾怎么在意的小皇叔。
——就是从这两人相遇之后,原本一切设定好的计划就都落了空。顾蔼变得越发桀骜不驯,也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方正到几乎不通权数的纯臣,甚至连这样先帝留下命他禅位的诏书都拿了出来……
动不得。
顾蔼的死穴在陆澄如身上。第一次动陆澄如,逼得对方袖手旁观不再插手半点朝中之事。第二次动陆澄如,竟然就已逼出了这一封谁也没见过的遗诏,一枚早以为不在的银羽令牌。
若是还有第三次,又会叫他拿出什么东西?
皇上已无此前心气,沉默着闭了闭眼睛,慢慢看完那一份诏书,心头却忽然隐隐生出些莫名念头,蓦地抬头看向顾蔼。
顾蔼迎上他的目光,沉默片刻,却依然没有开口,只是俯身将那封足以废帝禅让的诏书收起来,重新收入袖中。
这一位新帝虽然气量狭小,却并不蠢笨迟钝。
先帝原本并不看好这一个继位的儿子,却又实在没有更多的可造之材——而当时新皇之所以能即位,更多还是顾蔼全然不计前嫌的主张和劝解。当初被流放的那一路,之所以能平安归京,也全靠顾蔼派人暗中护持。
他决心赴死时都不曾提过这些事,都已经到了这一步,这些再叫皇上知道,似乎也已实在没什么意义。
顾蔼落下视线,朝他稍稍施了一礼,牵起陆澄如往外走出去。
“顾蔼!你拿着一张不知真假诏书就敢嚣张,谁给你的胆子?”
太子从未见过这样的架势,错愕瞪圆了眼睛。见父皇居然也是一副心灰意冷的样子,只觉更难以置信,忍不住拍案而起,横眉立目地怒斥出声。
“真当你是什么缺不得的人……自古哪有臣废君的道理!还不快跪下请罪,尚可饶你一命,不然休怪孤不——”
太子话音戛然而止,雪亮的剑锋已架在颈间。
陆澄如一身的褴褛衣物,身形却依然挺拔清标,持剑抵着他,将剩下的呵斥硬生生卡了回去。
“皇叔!”
皇上目色变了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