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咿”
场子中欢声雷动,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高的矮的胖的瘦的,个个笑逐颜开,嘴上发出嘘声,却不是真的要赶演员下台,而是一心捧着台上的角儿。
台上站着两个相声演员,逗哏的个头不高,顶着个濯濯童山,双眼皮大眼睛圆圆的脸蛋,往台上一站,就透着千分的喜庆、万分的观众缘;就不用说人家还有真玩意儿,说学逗唱样样精通,嗓子一拔能直接登月,摸到嫦娥姐姐的脚后跟。这位可真是火,往往在台上一张口一说话,都没等抖包袱呢,观众就乐得哈哈大笑,这能不气死同行麽?
站在桌子里头捧哏的这位个头儿挺高,可能是为了配合光脑壳的这位,微微驼着背,他也是个时尚人,长得挺像老太太,头发捯饬的也像个老太太,挺大个男人还烫着头,而且还烫得挺好看,就是脸上的褶子有点多,跟那一头黑光油亮的头发不怎么搭配,很有些老来俏、老不正经的样子。
这两位可不是无名之辈,行不更名坐不该姓,都是近几年京津曲艺界火透了半边天、说而优秀则演、演而优则娱的角儿,左边逗哏的这位名叫郭月光,艺名叫做郭文光,右面捧哏的这位名叫佘虚,艺名叫做佘文太,行里给了个绰号,叫‘佘老太君’,这老小子近几年爱上了扮演老太太,可不得叫老太君麽?
外行不明白,内行可是知道,这两位看着年龄不大,却都是‘文’字辈的‘老先生’,再往上可就是‘宝’字辈了,存世的都不多;而且这两位不仅是辈分高,在相声行里也是最有市场的,国内海外统吃,据说在澳洲搞专场的时候招惹的袋鼠都哈哈大笑,差点把袋子里的小袋鼠都给丢了,就是这么的牛
“要说亲,观众们亲观众演员心连着心呐曾记得早年间有这么句话儿,没有君子不养艺人呐。我劝诸位酒色财气君莫沾,那吃喝嫖赌也莫沾身呐,有事没事您把乐德社来进,扔两张月票就散散心呐”
这会儿两人的段子说完,‘乐德社’的全体演员上台答谢观众,郭文光唱起了最拿手的太平歌词,好听、感人、还带教育意义。跟人家这一比,那些板着老脸教育人的冬烘先生全成了傻比,‘佘太君’插了句话:“哎,我说光爷,什么叫扔两张月票散散心呢?”郭文光嘿嘿一笑,大眼睛眯了起来:“嘘,这可是个秘密……”
“哦”
佘文太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其实更糊涂了。没关系,有人明白就成啊。
俩大腕答谢完了观众,领着一帮子演员刚走到后台,就见一个精瘦精瘦的老头儿迎面跑了过来。
这老头儿穿了一身灰色大褂,脚下千层底儿,走路还喜欢不抬脚后跟,跑起来‘蹭蹭’的,十分瘆人。
演员们刚从光线明亮的台上走到台口,眼睛得有个适应过程,会在一两秒钟内视线不清,郭月光晃着脑袋刚琢磨着要借点光儿呢,这老爷子却突然冒出来了,顿时把众人吓了一跳。郭月光的徒弟黄朝阳是个京剧天才,也是个戏痴,最讲究戏如人生、人生若戏了,当时就是一捂胸,来了句念白:“呜呼,吓死孤家了哇”眼睛一瞪、眉毛一拧,看样子这是要开唱
“你歇菜吧你,对老前辈要尊敬,明白了麽?”
郭月光一瞪眼,照着黄朝阳的脑袋就来了一巴掌。这才转头看着这老头儿,老头儿也是文字辈儿的,论资排辈还是他的师兄,郭月光也只能坏笑:“师兄啊,刚喝过吧?”
后面的徒弟们一听全乐了。
这老头儿姓田,艺名叫做田文奎,是郭宝英的徒弟,属于少焦爷一脉,早年用的是柳活儿,名动一时,只是现在老了,常年烟酒过度坏了嗓子上不得台。郭月光是看这位老师兄的组织、社交能力强,就请他做了个副班主,主要负责对外联络、迎来送往、班中杂事儿调度什么的,就像是半个经纪人。老头儿干得还不错,对得起这份工资。
“你才喝了呢,我老人家清醒着呢?a"target="_blank"崩贤范一晃脑袋,貌似还挺倔?br/
“得,是我的错。可不怪我说啊老师兄您怎么还是这两步儿走呢,这得多费鞋啊?”郭月光哈哈笑道:“瞧您急赤白脸的赶过来,这是有事儿啊?”
“可不是有事儿麽,有人找堂会?a"target="_blank"?br/
找堂会是老年间的说法儿。在晚清时,相声大火,是出了名儿的‘平地抠饼、云里种豆’,意思是说不用生产,上嘴皮儿一碰下嘴皮儿,就能换来吃食。只是说着荣耀,其实十分悲惨,就是撂地演出换两口嚼谷的苦哈哈,卖得是嘴力;在天桥、南市挣命,风里来雨里去,也得看天吃饭。可要是出了名儿,就能有人找堂会,也就是大户人家生个孩子、过个生日什么的,把相声艺人请到家里去表演,给的份儿钱多,属于肥活。能让人找了去堂会,那就是拔份儿抬万儿,在行里可不算小事。
“哦,是这事儿?走,咱们休息室说话去?a"target="_blank"?br/
到了后台休息室,徒弟们送上茶水、点心、手巾把子郭月光和搭档佘文太卸了妆,往软椅上一靠,吃两块点心喝口茶,用热呼呼喷了香水的手巾擦把脸,感觉精神了不少。郭月光吁了口长气:“老师兄,谁的堂会啊?”
“是宝二爷的堂会”
“哟,还是宝字辈儿的老先生?那还说什么请堂会啊,这样的前辈发句话,得有多少徒子徒孙伺候着?就算不是咱这一脉的,咱爷们儿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