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昆头戴软幞头,穿一身窄袖圆领的黑袍子,脚下是一双黑长靴,腰间揣了一根两尺长的铁尺,正与几个打扮装饰差不多的人一道行走街上。
现在常昆是个捕快。
缉拿匪类者为捕,捉拿盗贼者为快,合称捕快,这里也被百姓称之为不良人。
盖因做捕快的不是混混泼皮就是破落户,行事又嚣张跋扈,平时欺压小老百姓,不是什么好路数,因此有不良二字之称。
而不是捕快的事业‘不良’。缉拿盗贼,稳定治安,能叫不良吗?是因为许多捕快的出身不良,平时行为不良。
但官府需要这样的人作为威慑:一则令小民畏惧,二则泼皮地头蛇耳目灵敏消息灵通,便于处事,破案快捷。
常昆这回运气不错。上回到东晋,初到时候什么都没有。这回给安排了一个身份——高安县的孤儿破落户,职业捕快。
他这会儿看起来十八九岁模样,脸嫩。身材也不比原本高大,矮了一头,瘦了三圈。模样倒没变,还是浓眉大眼国字脸。
历经前事,常昆本当自己死了。没想到外挂神通广大,给他重塑身体安排身份,很是周到。
重塑的身体回到十八九岁,只是没了修为。
但没关系,外挂在,修为自然会回来。
只是因为前事,常昆心绪黯淡,没有精神劲儿。虽然捕快不是个好的路数,但就这么着,将就着得过且过罢。
早来那会儿,他比现在还矮、还瘦。等把修练的法门挂起来,三个月现在,恢复了几分修为,个头又开始向着原本模样长回去了。
估摸着再过半年,又是一条大汉。
作为捕快,常昆平时事情不多。巡巡街,处理个小偷小摸的治安事件,大抵如此而已。高安县只是个小县,杀人放火的大事一年半载可能也就有那么一回,常昆才来三个月,还没遇见过。
常昆按时到县衙打卡,然后跟自己这一班的捕快一起出来巡街上班。
正是早上,街道上渐渐热闹。
“哥儿几个,待会巡完这一路,找地方喝一杯去。”
班头刘敢走在前面,顾盼威风,路过的小民无不纷纷避让。仿佛他便是这街道上的王。
“没钱。”
老油子张三道:“要不班头你借我百十个大子儿,月底发了饷,我再还你。”
瘦高个王虎子撇撇嘴:“谁敢借钱给张老三啊。”
张三借钱从来不还。他好赌,每月的饷银、平时的油水,全落在城东头的赌坊里了。算算他欠的钱,没有三万也有两万,这里四个同僚,除了常昆,个个都是他的大债主。
他也曾跟常昆借钱。因着常昆是新人,拿老资格压他。被常昆修理了一顿,后来就老实了。
常昆可不惯着他。
实在被常昆吓着了。常昆虽然修为全无从头再来,但杀人的本事还有几分,先前积攒的杀气也在。
瞪他一眼,就教他心惊胆战。甚至不敢做小动作,十分畏惧。
刘敢没理张三、王虎子,只对常昆道:“昆哥儿,你说。”
常昆无所谓:“去城西头吃点串子。”
刘敢想想:“也行。”
又看最后一个沉默寡言的:“六子,你去不去?”
祁六子,常昆他们这一班捕快里最没话说的一个人。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平常跟个幽灵似的,非常没有存在感。
祁六子默默点头:“去。”
王虎子道:“串子就串子。咱给昆哥儿面子。”
城西头有个煮串、烤串的摊子,摊主是个老头。老头原本卖馒头的。不久前常昆几个巡街到城西,张三欺负人老头,索要油水。
特么卖馒头的有几个油水?
常昆于是阻止了他。
后来几次巡街,都遇上那老头,又听说了老头的事,常昆心生恻隐。就给老头出了个主意,在城西开了固定的串子摊位。
老头姓李,大家叫他李老头。
李老头家住城西,屋里两口人。一个是他自己,一个是他的傻弟弟。
李老头兄弟二人,年轻的时候家境也算殷实。后来娶了老婆,本该和和美美,可老婆难产而死,一尸两命。不久高堂两位也病死。
连遭两灾,把家底给耗光了。就剩下个傻弟弟。
若只这样,凭着年轻勤劳,未必不能重新发家。可有一回,街中的混混欺负他的傻弟弟,他怒极与之争,被打断了一条腿。
从那以后便再也下不得劳力。
李老头一个残疾人,带着个傻弟弟,孤苦伶仃,平常卖点馒头都被压榨,被泼皮混混欺负,可几十年如一日不离不弃。
这等兄弟情意,实在令人敬佩。
常昆于是心生恻隐,帮了一把。
虽然这个时代,许多调味品还没出现在这片大地,但勉强能找到替代的,而且串子的吃法胜在新奇。有常昆护着,混混不敢捣乱,倒也安稳下来。
一行五个,招摇巡街至晌午,正好巡到城西。
拐过一条巷子,就是李老头的串子摊儿。
王虎子跟张三正说笑呢。
却一拐过街角,就见不远处巷子口摊位那儿一片狼藉。
十几个吃瓜群众,还有眼熟的捕快着装,以及满地的汤水和倒塌的摊位。
常昆眼睛一下子就眯了起来。
王虎子大喊着跑过去:“干什么呢干什么呢!”
常昆抽出腰间的铁尺,大步跟上。班头刘敢三个也都加快了脚步。
几个谁不知道这串子摊儿是常昆罩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