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慈紧紧抿着唇。
从身份从立场来说,她没有理由帮任何一方。
看着就好了。
但是她打算袖手旁观,来犯的人却不打算放过她。
前方忽然传来一阵怪声,听着挺像先前那个驭使风沙家伙在空中发出的古怪长音。
对面队伍出现了骚动,随即分出一队人来,领头人对着铁慈的方向一举手,身后的人齐齐抬弓,射箭。
这回是火箭,无数道深红抛向高树。
铁慈坐在树上,本就心绪复杂,看见那些气势汹汹扑来的火箭,冷笑一声,抬手一捏,一道电光撞向火箭,隐然携风雷之声。
啪一声炸响,火箭在空中炸成一团团火球。
白光去势未绝,劈在一个射箭的士兵肩头,他大叫着向后倒下,声音里充满惊恐。
惊恐的不是他一个人,那一道白光显然超出了所有人的意料,无数人在大吼,叫着“赛旦!赛旦!”
西戎话里,那是“神”的意思。
铁慈知道,天赋之能者,主要集中在大乾和海外,西戎这一片是极少的,而这个部族信仰复杂而繁多,对天命神迹之说深信不疑,很容易被蛊惑。
几乎立刻,进攻的阵型便乱了。
而绿洲兵这边士气大增,立即开始了反扑。
有几个进攻的西戎兵打晕了头,看见高树底下聚集着一批没动手的西戎兵打扮的人,还以为是什么重要人物,扑过来想掳人。
那些大乾士兵早就看得手痒,碍于敌对立场不能参战,此刻有人打到面前哪里还肯放过,当即反手就是一刀。
到后来田武杨一休等人都动了手,铁慈也没拦着,就当让这些书院学生积累一下实战经验好了,反正有她掠阵。
她的注意力始终在先前那个驭使风沙的人身上。
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也是一个老怪了,善于驭使风沙,一手内力极其雄浑,性情非常暴躁。
今日彻底得罪了他,之后一定不死不休。
而他的内力也确实了得,先前集合几人之力,也不过勉强能和他拔河。
能伤了他,还是占了武器和护身宝甲的便利。
所以真要对上,还需要慎重。
她在那思考,飞羽坐在树下,对着前方战场,慢悠悠地雕着小玩意,时不时看一眼黑沙沉沉的天边,眼底有思索的神情。
也有西戎士兵来进攻他,哪里是他的对手,当他轻描淡写地让脚下堆了好几具尸首,并舒舒服服用尸首架脚后,就再没有西戎兵试图找他麻烦了。
这一场战役进行得很快,一个时辰后,对方抛下数十具尸首,撤退了。
撤退的时候也起了一阵风,等那风卷过,方才大片大片的人潮已经不见踪影。
这让得胜的人想追击都无从追起。
绿洲这边开始清点尸首,死去的同袍直接埋在沙坑下,重伤的马杀了吃肉,破损的弯刀陪同主人一同埋入沙穴。
失去同袍的士兵们沉默地坐在冬日的沙漠中,将尸首齐整地摆成一排,众人围着成一圈,肩膀相接,如海浪涌动,低低念着一首似歌非歌似诗非诗的句子,那调子非常幽远且有奇特的韵律,伴随那波浪起伏般的吟诵动作而令人神思游荡,仿佛目光一抬,红日金沙尽处,便可见神国之门,訇然中开。
哪怕身处敌对,众人也不禁肃穆,连飞羽也停下了手中的刀,静静听了半晌。
铁慈轻声问他:“你听懂了这歌谣吗?”
她虽然懂一些西戎话,但一国各地俚语无数,更不要说西戎本身是多民族国家,语种非常复杂,这歌她能听出萧瑟高旷的调子,歌词却听不懂。
容溥忽然走过来,轻声道:“金沙茫茫,碧野泱泱,鹰飞高天,月落大荒。理我旧裳,寄我长枪,神国此去,莫念旧乡。”
铁慈嚼着草根,道:“你们相信有神吗?”
容溥道:“每个人心里都有自己的神,比如……”
“比如亵渎了神,立马就会被雷劈。”飞羽截断了他的话,抛过来一个东西,铁慈接住,看见那竟然是个核雕,雕的竟然是一连串的小人,一个攀着一个,和头顶上黑云里探下的一只手在较劲。
核雕本就难度极高,更难得的是这雕刻虽然并不特别精细,却在方寸之地,寥寥几笔,便将那角力的姿态神情表达得栩栩如生,让铁慈十分惊异。
她盯着飞羽,道:“你到底还会多少东西。”
飞羽瞟一眼容溥,笑盈盈道:“我会的东西多呢。我可是你的宝藏男孩哟。”
丹霜坐在一边,忍不住插话,“不入流雕虫小技,哪比得上堂皇学问。”
容溥微微一笑。
铁慈这才恍然大悟。
敢情容溥展示了自己的博学,某人就要花孔雀一样展示技艺踩他一脚。
她不动声色,看那核雕,发现最底下鹰主的雕像和别人的写实派不同,竟然是抽象派,好好的高大汉子,给他雕得牛鬼蛇神似的。
懂了,这位也碍他眼了。
一抬头,鹰主正大步过来,他身后青烟直直刺向灰蒙蒙的天空。
小队的人警惕地围拢在铁慈身后。
一场风沙和一场战斗,已经改变了两边的对峙局势,现在对方已经失去了挟制铁慈和她谈判的条件,就算动用军队围困也没用了——很多士兵用敬畏的眼神看着铁慈,还有人远远趴在地上膜拜。
大抵他们也把铁慈当成和那个能驭使风沙的老怪一样的神人了。
虽然警惕,完全敌对的状态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