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门大开秋夜凉风四处巡弋,岁华宫的寝殿里烛火通明但却一片寂静。
细腻的羊脂玉在雕刀之下逐渐成型,手指的血迹在上面染出了淡淡的红晕,鄢淮却毫不在意,只是拿起桌案上的丝帕将玉料擦拭干净后就继续雕琢了。
先是裙摆,再是轮廓,到了该五官的时候却猛然顿住了手,小贵妃的眼睛是什么样子来着?他努力地去回想却始终感觉那个人影被蒙上了一层绸纱。
意识到脑海中的人已经逐渐模糊时,鄢淮慌乱惊恐地站了起来。
动作之大掀翻了面前的桌案,各式各样的雕刻工具散落了一地却无人去管。
他脚步不停的向着内室走去,直到瞧见了里面挂着的一幅幅画像后才慢慢平静下来。
四面八方都挂满了画轴,上面的女人虽然神态各异衣着不同,但却能轻而易举的让人看出来都是同一个。
一排排的红木架子上摆满了玉雕的人像,按照顺序看下去能清楚的发觉雕刻玉像的人技艺越来越熟练。
到了最后一个时已经能说是栩栩如生了,眉梢眼角处处细致,仿佛下一秒就能从架子上走下来。
鄢淮没有再离开,握着手中的雕刀席地而坐继续着方才的举动,垂下眼帘神情虔诚而郑重。
随着细细碎碎的玉屑落了满地,玉像的五官也开始渐渐的清晰起来。
忽然手一滑刀刃深深地嵌入了肉中,涌出的血液将整个玉像浸湿,松开刀柄忙乱地用衣摆去擦拭,但这次却怎么也擦不干净。
愣愣地注视着手中的玉像,过了许久他才想起来要先将伤口堵住。
反应过来后看着这双新鲜血淋漓遍布伤痕的手,鄢淮更加的惊慌了,“eqhju福善!福善!”
在殿外守夜的福善听到召唤后连忙走了进来,闻到铁锈味也没多在意,习以为常的问道:“陛下是要召太医吗?”
“是,你快去。”地上坐着的男人散发的阴郁沉闷将整个燕宫都笼罩在内,他似乎是在自言自语:“贵妃最喜爱朕这双手了,不能留下伤疤,不能留下伤疤……”
“是,奴才现在就去。”福善回了话后慢慢地退出了殿内,刚走出门就瞧见太医正靠在柱子上打盹。
听到脚步声的太医揉了揉眼睛说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说完不用福善开口他就自觉地提着药箱走进了殿中。
福善看着屋檐下那盏薄贵妃从前最喜欢的八角琉璃灯深深地叹了口气,“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转身刚要进殿就被人从后面叫住了。
小城子快步走上前一脸凝重地说道:“爹,一会儿杜太医出来了你让他赶紧往琅轩馆去一趟,那里的小主子像是有些发热。”
“嗯。”听到这话福善也皱起了眉,虽然他对那两个孩子并不是太喜欢,但毕竟是贵妃留下的,到底还是不能不管。
叫了太医后小城子又吩咐人悄悄送了些食物和厚衣服过去,放着衣物的包袱里还夹了张薄薄的信笺。
小太监瞧见他还带着那个退了色的络子,挠了挠头疑惑地问道:“城公公您怎么不亲自去看下桃影姑姑呢?”
当年桃影姑姑自请去琅轩馆时城公公没有跟着去,所有人都以为他们是散了,但只有他知道城公公和桃影姑姑其实并没有断。
“我怕见了就出不来了。”他不是畏惧琅轩馆里冷宫一般清苦的环境,只是担心自己也去了那里后就没有办法再帮桃影她们了。
城言面无表情地看着小太监离开的背影,那道因为常年皱眉而留在眉心的印记再也无法展开了。
这是薄贵妃难产去世的第九年,整个燕宫无论昼夜都陷入了一片的死气沉沉。
——
夜色正浓时分琅轩馆的门开了一条缝,桃影伸手接住了沉重的包袱后犹豫着问道:“城言他……有没有说什么。”
“城公公让您多保重,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提。”说完这句后小太监行了个礼便跑入了冗长的宫道中。
桃影搂着包袱正往里面走时却看见台阶上坐了一个小孩儿,男孩儿五官稚嫩但却和陛下如出一辙,此时他正抱膝捧着脸看向天上的月亮。
“枝枝怎么还没睡?”桃影走过去坐到了他的身边,随手拔下了台阶周围生出的杂草。
鄢容阙看向她,抿唇想要笑但却红了眼眶,用衣袖擦拭着眼泪的同时努力使自己说话不带出哽咽,“桃影姑姑你和楚姨姨不用留在琅轩馆了,我和阿姐已经能照顾好自己了,你们走吧。”
“荔荔现在还病着呢,你确定能照顾好她?”桃影抚摸着他柔软的发顶轻声问道:“是不是又有人对你们说什么了?”
沉默地低下了头,鄢容阙盯着地上树枝的倒影不再开口说话。
桃影看着周围破败荒芜的环境,想到娘娘去世后这些年过的日子还有小主子们的遭遇,一时间眼中也蒙上了水雾,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
发觉身旁人情绪不对后鄢容阙慌乱地说道:“桃影姑姑你别哭,我说我都说,是今日来送饭的那个姑姑说我和阿姐是天煞孤星克死了娘亲弄得整个燕宫都不得安生。”
“我不想再把你和楚姨姨克死了。”说到最后眼泪不断地往外涌,白嫩的脸都被揉红了。
“枝枝别听她瞎说……”桃影话还没说完就见有人从屋内走了出来。
楚美人听到这话气愤地大骂道:“早就看出来那个女的不是个什么好东西了,长了张狗嘴一天天就会到处乱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