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平五年(188年),十一月二十二日。
冬日渐进,北地的天气越发的寒冷,越往太行山走去,气候便越发的寒冷了起来。
困扰在四州迁移百姓的疫病终于消散,但是还是有两万余人因为疫病,永远的被留在了漳水的两岸。
一百一十二名符祝、五百三十五名军兵死在漳水两岸的营地,就算有华佗在,就算是征用了军用的战马运送药材,但是疫病还是夺走了很多人的性命,甚至连进入营地救人的符祝,也没有办法全身而退。
伤寒疫病多变,很多情况华佗也只能是束手无策,只能将病人隔离,一层绢布,在某些情况之下,根本难以抵御疫病,口鼻处涂抹雄黄,还有各种办法,但是还相继有军兵感染。
整整过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所有疫病患者全部去世,事情才告一段落。
没有哭喊,没有诀别,一把大火埋葬了三十处营地,也埋葬了所有死去的人。
十数万人继续沿着官道继续向前,向着临平继续走去,向着下曲阳的方向,向着井陉关的方向继续行走。
无论生活有多么的艰难,但是人只要还活着,依然还要继续生活下去。
华佗背负着行囊,拄着节杖行走在官道的旁侧,一名少年背着药箱亦步亦趋的跟在他的身后。
但是比起之前,这一次跟在华佗身后不仅仅只有那名药童,还多了四五名牵着战马的鹰狼卫缇骑,他们是被许安派来保护华佗安危的军兵。
张季走在一众鹰狼卫缇骑的最前方,他的脖颈上还骑着一个孩童,那孩童正是之前拉着赵绩,拜托赵绩去查看自己母亲病情,叫做阿粟的小孩。
到最后,那个瘦弱的女人还是没有能撑下来,她一个人孤零零的死在了营帐之中,在死前连自己孩子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虽然汉军现在都龟缩在各个城池之中,而在外围还有黄巾军的游骑巡逻,但是迁移的队伍鱼龙混杂,许安还是给华佗配上了一些保卫的力量。
不仅仅是张季带的鹰狼卫缇骑,实际上还有一队百人的骁骑营骑兵,就游戈在距离华佗不到数百步的距离,一旦收到信号,转瞬便可赶至。
原本许安还给华佗了安排了一辆代步的车架,但是最后还是被变成了运送药材,粮食的辎重车。
集议结束之后,许安单独留下了华佗询问是否愿意加入黄巾军,为黄巾军效力。
华佗并没有直接拒绝许安的招揽,但是也没有直接答应,他想先仔细的看一看并州的变化再做决定,这样的要求,许安自然是答应了下来。
并州现在虽然并非是传说的黄天乐土,但是在军屯和民屯政策,还有免除徭役、苛捐杂税政策两面推行之下,民众的生活相比于汉地的百姓不知道要轻松多少。
这一次出关,冀州一众豪强世家并非是没有半分的贡献,他们的存粮还有存下的钱财,都全部便宜了许安。
早在四州百姓迁移的队伍到达之前,就已经被先行一步全数通过了井陉关运向了上党郡。
冀州一战,倒是让许安富裕了不少,起码让并州境内的粮食储备能够撑到来年的夏收。
“这里到什么地方了?”
华佗停了脚步,向着后方的张季问道,官道的旁侧是静静流淌的大河。
张季停住了脚步,看着不远处插着土黄色旌旗的下曲阳城池,不由的有些失神。
“回先生的话,这里就是下曲阳了。”
他对于下曲阳,熟悉又陌生,他还记得那人山人海的景象,他还记得那山呼海啸的呼喊声。
“下曲阳……”
华佗拄着节杖,也是停住了脚步,他抬头看向远处高大的城垣。
下曲阳一战,汉军大胜,黄巾十六万大军一朝丧尽,甚至还将死去依旧的张角剖棺戳尸,传首天下。
张梁于林间被生擒,于下曲阳城外枭首示众,张宝自焚于下曲阳的府衙之中,追随殉道者以百千计。
黄巾军最后剩余的五万余人被赶至河滩,投河而亡。
近十万黄巾的尸首被筑成了一座座骇人听闻的“京观”立在下曲阳的沃野之上,战役结束之后数日,江河上依旧还漂浮着成千上万的死去人的尸首。
十六万黄巾,无一人被汉军收降,十六座“京观”屹立在下曲阳,直到中平二年,十六座“京观”才被慢慢的拆除掉。
华佗虽然在南方行医,但是在朝廷的宣扬之下,自然也是得知了下曲阳的战事。
“十六万人……”
华佗看着缓缓流淌的大河,而后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医者救人治病,若是小疾尚且并不费力,但若是疑难杂症却是需要全神贯注,才可救援一人。
一日之间最多诊治数十人,过百人已经是精力的极限了。
十六万人,他穷其一生,都不可能救援那么多人的,但是只需要一天,十六万人就可以被全部屠杀殆尽。
张季按着阿粟的双腿的手,不由的紧了紧。
兵败如山倒,十六万黄巾一朝崩溃,宛如天倾一般。
他很庆幸,自己遇到了许安,他跟着许安一路从广宗到下曲阳,再一路跑到了井陉,进入了太行山,不至于埋骨于乡间荒野之间。
其余的十六万带着黄巾的人,死在了下曲阳。
他们很多人在死的时候,连一件完整的衣服都没能拥有。
张季的目光有些游离,现在下曲阳城墙之上伫立着黄旗,和中平元年之时的黄旗何其的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