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很聪明。”靖王说,语气之中不掩佩服。
“聪明?”我没想到他会夸我聪明,所以有些迟疑,“大概只是本能而已,一无所知使得身处的状况变得更加糟糕。如果不冷静下来好好打算一下,等到再落入那些想要置我于死地的人之中,恐怕,我会更危险。”
逼不得已的冷静,那个时候,我只有自己可以依靠。
“你没有想过,也许你只是出了意外,并不是有人真心要害你吗?”靖王侧目,抛给我一个看起来并不是善意的选择。
我不禁低头苦笑,“我醒过来的时候,手脚是麻的,救我的人告诉我在我从断崖上摔下来之前,应该已经饮下了有毒的酒水,所以当我独自面对失控的马车在断崖上横冲直撞时,才连自救的能力都丧失了。从我被发现到我醒来,只用了小半个月的时间,只不过我什么都不记得了,醒来后我就拖着虚弱的身子到那断崖下去等,我心想说,如果我只是因为意外而从上面摔下来的,我的家人一定会来找我。一等又是半个月,从死里逃生的侥幸,到接受期望破灭,再到心如死灰去接受这个世间对我的恶意,想到自己仍然置身危险之中,你一定无法体会那半个月我是如何熬过来的。”
只记得,最后我曾大哭一场,哭这被迫接受的一切,哭这无助的宿命。
为什么我就被放弃了。
为什么要杀我。
我到底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要落到这样的下场。
靖王迟迟没有说话,在这略微寒冷的深夜之中,他站着,我坐着,我们望着惨淡的夜空,他渐渐地把手搭在我另一侧的肩膀上,如同试图安慰一样,轻轻地拍了拍。
“其实我没事了,”我说,“哭过一场之后,我就清醒了。只是今晚的月色太凄凉,让我忍不住想要去回想曾经到底在我身上都发生过什么而已。”
“你已经很幸运了,起码,你还活着。”他的声音之中,带着那么一丁丁点的浅笑。
像是在安慰我,又像是在安慰他自己。
“那王爷呢?”我偏过头去,“王爷这一生戎马,想必也经历过不少心里过不去的事吧。”
“一生戎马?”靖王轻笑,好像觉得很有意思,他叨念了一遍这四个字,随后说道,“从前的,已经不记得了,不过本王的这一生应该还会有无数的精彩,等到本王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的时候,再来和你说这一生戎马的经历吧。”
头发花白,满脸皱纹……我也忍不住笑了,他是邀我共度余生吗。
在沉默了半晌之后,似乎刚才凄凉的气氛已经有了些微妙的改变,我有话想问,却一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只能这么僵持地等着,本以为今晚又要浪费了。
“……大概是四五岁吧,”他突然开口说道,随后伸手比了个高度,到他膝盖上面一些,“这么高,比小陛下还要小一些的时候,那年大历与大策交战,大策赢了,接连攻占四座城池,逼近茳延城。父王担心有鬼谷玄门相助的大策会一举攻下大历,所以派出使者去和谈,经过一连串的恶战,大策也有不小的损失,正好趁着双方休战之际可以休养兵力。可他们提出一个条件,就是要父王答应将敏贵妃之子送到大策去当人质。”
我默默听着他说起这些,其实大概经过我也猜到了不少,只是眼见他现在越是平静,就越能感受到他小小年纪被迫代替太子去当人质的心情。我想要试着安慰他些什么,可终究发现,我什么也做不了,靖王的内心已经强大到筑起了坚硬的城墙守卫着,我摸不透,猜不中,也没有办法进到城里去安抚他。在短暂的犹豫之后,我把手轻轻搭在了他的手背上,想要试着像刚才他安慰我一样,去给予他一些浅浅的安慰。
“敏贵妃之子,当时已经被封为太子,可太子若是送去了大策,等到他日大策再兴战火,太子一殁势必危及朝野。而且将来太子也是要继任大历国君的,如果有这样被当做人质送去大策的经历,也定会引起他国嘲笑。父王焦头烂额,敏贵妃却向父王进言,要让本王代替太子送去大策。”靖王的话,冷淡得出奇,与他上一次和我说起这些时的感觉不同。他感受到了我的安慰,故而低下头来看了看我,笑得愈发清浅。“本王是众兄弟当中最早封王的一个,也是最早有了自己府邸的,只是还没住上一日就被送去了大策。本王从大历离去之前,父王让术士对本王下了咒术……”
“咒术?”那和我猜的就大致相似了。“是什么样的咒术。”
“一生不得背叛父王嘱托,不能违背大历,若有一丝一毫背叛大历的心思,便会毒发身死。本王的气数与大历紧密相系,这一世都注定本王要为大历鞠躬尽瘁,不得有二心。”他说罢,也侧过头来回望着我。
“难怪……”难怪他昨夜发病的时候,星象大乱,所以他的病症是因命数所致,而不是宿疾,他近来发病次数多,一则是因为大历最近风波较多,二则……
“你有无双的医术,若是也能堪破天意,想必之前就已经看出来了,本王活不过三十。”他全然看不出因为这宿命而感到难过和不安,反而坦然得令我不知该如何去说去做。“算下来,也没几年了。”
命格奇特乃后天所致,他的命数被人改动过,若不是他的父王自私到宁肯要这大历的天下,也不愿有分毫闪失,他堂堂靖王顶多算是童年不幸,更不至于沦落到要英年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