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更)
殷郁半夜跑到荣府威胁荣清辉的次日,荣清辉难得缺席了早朝。
殷郁猜到了荣清辉应该是一大早就去了公主府,找李灵幽质问那封信笺的事,但他并未太过担忧,因为他觉得李灵幽是不会见荣清辉的。
事实正如他所料,荣清辉在公主府吃了闭门羹,找遍借口都没能见上她一面,最后灰头土脸地离开了。
……
殷郁下午照常去了泾河操练桡手划龙舟,为即将到来的端阳节做准备,到了傍晚他回到御王府,就听说了两个好消息。
先是展曜飞拿到了右侍郎张策归还的十万贯军饷,再来是刑部派人来请殷郁前去审问户部尚书沈宗泽。
由此可见,荣清辉到底是选择了妥协,宁肯放弃一半权柄,也要维护自己的名声。
此事说来讽刺,越是徒有其表之人,越是在乎那些虚名,因为一旦剥去那层华丽的躯壳,他所剩下的就只有丑陋的魂魄。
殷郁和李灵幽一样,都知道荣清辉将名声看得有多重要,但也知道要用那封信逼死荣清辉并不可能,所以他们将分寸拿捏的极准,确保荣清辉会选择妥协,而不是狗急跳墙。
李灵幽只用那封信向荣清辉提了两个条件,一是要他找出来给海棠姑娘送信之人,二是要他扶正小贺氏,刚好踩他可以容忍的范围。
殷郁也用那封信向荣清辉提了两个条件,一是要他正常发放军饷,二是要他不得干预三司会审,刚好也踩在他可以容忍的范围。
倘若李灵幽让荣清辉砍掉当年写信的那只手,或是殷郁让荣清辉把六部要职都让出来,那他是万万不会答应的。
殷郁和李灵幽都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眼下这个结果,他们可以说是相当满意了。
荣清辉既得到了应有的惩罚,也失去了他不该拥有的东西。
***
三天过后,殷郁鞭策着三司将舞弊案查了个水落石出,在人证物证确凿的情况下,以沈宗泽和沈祖尧为首的涉案官员接二连三认了罪。
殷郁在早朝上禀奏给小皇帝,求得圣旨,革去沈宗泽吏部尚书并弘文馆大学士之职,将他一家老小发配黔州,命其祖孙三代不得入仕;革去沈祖尧翰林院修撰之职,夺其新科状元出身,随同沈宗泽一起发配黔州。
此外,还罢免了吏部和户部一众官员与京兆府尹,倒是户部的任尚书因为罪证不足,得以保全官职,只是罚俸三年。
这么一来,吏部和户部就空缺了许多职位,尤其是吏部尚书这一号称六部之首的位置,不知道有多少人眼馋。
有一争之力的三个人选,分别是三朝元老梅太傅、德高望重的朱大学士、以及殷郁。
看到这里,也许有人会问,殷郁已经是摄政王,为何还能出任吏部尚书,需知摄政王只是爵位而非官职,殷郁虽能摄政,却没有具体的职权,至于他能统领二十万神策军,则凭的是兵权。
荣清辉自然是不愿意让殷郁捡这么大一个便宜,而殷郁也不愿意让荣清辉的老岳父梅太傅来摘果子,不然他岂不是白忙活了。
于是到了最后,这块大饼就落在了两袖清风,看他们谁都不顺眼的朱大学士头上。
有意思的是,朱大学士本人并不是很愿意接管吏部这个烂摊子。
一来是他年纪大了,再熬两三年就能告老还乡,享受采菊东篱的悠闲日子,二来是他很清楚荣清辉和殷郁都会往吏部安插人手,他可不想给他们两个和稀泥,当什么和事佬。
但他不愿意也没办法,小皇帝都开了金口,一向尊礼重道的朱大学士只能捏着鼻子做了朱尚书。
分完了这最大的一块饼,接下来殷郁和荣清辉很有默契地没再较劲。
荣清辉保住了户部尚书的职位,让出了兵部尚书的职位,殷郁让出了西羌的兵权,但在工部、礼部和刑部分别把控了要职。
至此朝中局势大变,由荣清辉一家独大,到与殷郁势均力敌,又多出了朱尚书这一中间派,勉强达成三足鼎立之势。
***
殷郁一方旗开得胜,展曜飞嚷嚷着要他摆宴庆功,一群人热热闹闹回到御王府,老家丞早就准备好了酒菜。
殷郁却想第一时间与李灵幽分享好消息,胡子也不用摘了,就穿着朝服打算往隔壁公主府去,以御王的身份见她一面,感谢她给的那封信,在他与荣清辉这次权柄之争中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
一群武将拉着殷郁不让他走,展曜飞起哄:“管您有什么要紧事,这一坛酒喝不完不许走!”
殷郁二话不说,拎起酒坛子就往嘴里倒,咕咕咚咚喝完了,将酒坛子倒扣着,一抹胡子扭头就走。
众人还想拦他,老家丞上前打岔,给了殷郁脱身的机会。
殷郁逃出大厅,没走几步,就遇上了前来辞行的庄和煦,就是那位倒霉的乞丐状元。
三司会审期间,殷郁为了保护庄和煦这个关键的证人,一直让他住在御王府,而今舞弊案落幕,沈家人罪有应得,庄和煦再不会有杀身之祸,自然可以重见天日了。
“多谢王爷为学生伸冤,学生该是时候告辞了。”庄和煦话不多说,放开手中拐杖,朝着殷郁长长一揖到底。
时至今日,他才换下了一身乞丐的装束,着一身素净的蓝袍,头发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包着皂巾,洗去了浑身泥污,露出白净斯文的脸孔,眉清目秀,称得上是一表人才。
殷郁想到他的遭遇,不禁替他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