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发走了小吏,李延炤便让刘季武将候在县府之外的那三十来人都喊了进来。众人打开县府大门,而后将牛车赶到院中停放着,便先后行入县衙正堂。
李延炤吩咐属下们在堂中找地方坐。牛二壮大大咧咧地去堂后端了十来个胡凳行出,分发给众将佐,各自坐在正堂之中。陶恒带来的那二十三名陇西骑卒,便也不以为意,大剌剌地围坐在地上。各人从身上携带的干粮袋中掏出胡饼肉干等吃食,便在县衙正堂中开始大快朵颐。俨然将这个严肃的县衙正堂变成了军旅伙食团。
如今县令及县府中吏员都不在堂上,李延炤便也没去管这些将卒。由得他们在这堂上放肆。反正观几案上那些堆积如山的诉状案牍,想来这令居县令也不是个专心治事的能吏,这倒也是李延炤喜闻乐见之事。他没有同其余人一样拿出吃食开始填肚皮,却对几案上的诉状与案牍公文产生了兴趣。他随手拿过左侧几案上放置的诉状,开始细细研读起来。
最上的第一封诉状,便是一桩涉及世兵与民户、军产纠纷的诉状。诉讼人戚氏,被告胡嘉。被告本为世兵,因年初上山不慎摔伤了腿。便一直在家中休养。前些日子接州治命令,全州动员,募集世兵子弟以及良家子弟征召为军。胡嘉内心惶恐。身为世兵家庭,如若无人应征,县府便将收回田地。于是寻表亲戚氏之子秦峰顶替。并允诺若是从征,便以县府分得的十余亩逆水旁肥田相赠。秦峰得其允诺,欣然前往。
不料一月之前,秦峰战死在金城大营。胡嘉随之反悔,划给戚氏十亩近山旱田。戚氏不服,自行交涉未果,便请了村中略通文墨之人,写了诉状,将胡嘉告到了公堂之上。又怎料到这位县尊也是玩忽职守之人。案子便积压在县府的公堂之上,悬而未决。
李延炤起身,行至堂外,又直奔侧间厢房而去。李延炤敲开厢房房门,却正是方才那名小吏。李延炤劈头便问:“既然张明府不在,那县中还有谁在?”
小吏支支吾吾,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李延炤渐渐有些不耐烦,遂高声问道:“本县县丞与县尉,谁在?”
小吏思前想后一番,而后战战兢兢地道:“褚县尉在。”
“既是如此,便有劳代为相请。”李延炤躬身为礼,小吏也是受宠若惊地回礼,而后转身向县府外走去。
李延炤回到正堂之中,嘱咐刘季武道:“你且去集市之上买些酒食回来,多买一些,叫上几人随你前去。晚上我想请县中官吏一同吃饭。”
刘季武闻言,便应承下来。而后接过李延炤递来的一只钱袋,便喊上陶恒并其数名麾下士卒,自出县府,向着县城中闹市而去。
如今县城中虽然处处惨淡。然而不论何时,人总是要吃饭。因此卖些酒食的集市之中,依然是颇为热闹。李延炤目送刘季武等行出县府,便又坐回几案之前,继续翻阅起案头的诉状来。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的光景,褚县尉大步行入厅堂。见堂上县尊位子上,竟然坐着一名从未谋面,身着皮甲的年轻武官,顿时表情便略有错愕起来。李延炤见他进来,亦是坐在主位上好生审视了一番此人。只见此人生得一张国字脸。剑眉星目,鼻梁高而阔,颌下一把胡须,也是颇有三国之中关云长之风。这张正气凛然的脸很快便博得了李延炤的好感。他在心中暗自提醒了自己一句人不可貌相,便起身拱手,与那褚县尉见礼。
褚县尉匆匆行了一礼,而后满面疑惑地看向李延炤,问道:“阁下是……”
李延炤哈哈一笑,道:“褚县尉,我乃郡城中调来,被府君委任为令居县司马。愚下姓李,讳延炤。字定东。今后大家便是一地同僚,还望如有做得不对的地方,褚县尉能予我批评指正……”
“啊,你就是……你就是那个……那个在金城死战,而后重伤被抬回郡府的军中将官?听说前些日子阴氏部曲在我县治下对百姓作威作福,也是你斩杀他们数人?”褚县尉说着说着,神色也在上下审视着李延炤。
“啊,这些劣迹,正是在下所为……果然好名不出门,恶名传千里……我人还未至,诸位便已经对我这些劣迹了如指掌。”
“哪里哪里……”褚县尉笑道:“司马率部血战不退,重伤之下,险死还生。端得是令人敬佩……”
李延炤连连拱手道:“不敢不敢。”而后抬起头,正色道:“不瞒褚县尉,在下找县尉来,实是有事相询。”
褚县尉笑言道:“既是如此,便听凭司马相问。但有所请,绝不敢辞。”
李延炤拍了拍县令几案之上的那堆诉状,悠悠道:“这位县尊,不知缘何不理公务啊?如此厚的一摞状纸,看样子,也积了足有个把月了吧?”
褚县尉闻言,表情却是略有些尴尬。他拱手道:“实不相瞒,这位县尊本来也并非如此。之前一应公务诉状,皆是处理得井井有条,令我等也不得不钦佩其所能。然而不知最近是怎么了,说自己倦了,这些事情待回头再做处理,便三天两头看不见人。加之县丞也是本地人,见张县令不在,便也不在来县府。这县府,便只有在下一人苦苦支撑……”
李延炤闻言,却有些好奇道:“既然如此,为何褚县尉不随之而去,还要在县府中日日值守呢?”
褚县尉闻言,却是苦笑了一阵,道:“我本是西平人士。在此地无亲无故,离了这县府,倒也不知往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