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帝寝宫里来来回回着许多太医,他们为隋帝把脉,为隋帝扎针,紧张得额头上满是大汗,就连写方子的手指也在轻颤。
他们说,隋帝病入膏肓,不是普通的小风伤小毛病,是大限将至。
鱼非池看着隋帝躺在床榻之上,他胖胖的身子盖在厚厚的锦被之下,石凤岐坐在一边紧紧地皱着眉头,倒也没有喝出那等“救不活隋帝你们就都去赔葬”的混账话,只是帮隋帝掖了掖被子,看着他有些发白的嘴唇和眼下的乌青轻声叹气。
后来太医说了一些神神叨叨地话,让太子多陪隋帝坐坐,就下去配药了,寝宫中陡然变得清净。
隋帝慢慢睁开他的双眼,厚重的眼皮他像是有些抬不起一般,只能耷拉着,看到石凤岐时咧嘴笑了笑:“你来做什么,又来惹我生气。”
“都叫你平时少吃一点,多走动对身体好,你偏不听,这回好了吧。”石凤岐看着他有些难过地埋怨道。
“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不用你管。”隋帝嘟囔一声。
“我倒是不想管你,你自个儿注意啊。”石凤岐苦笑道,“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去跟太医说。”
“没有,就是有点累。”隋帝笑着抬起手,石凤岐接住之后才发现,隋帝的手背上已经起了很多的老人斑,皮肤也有了皱褶,看着令人心酸。
“别说话了,睡会吧。”石凤岐轻握着隋帝的手,声音闷闷的。
他这些年挺不成样子,一次一次地把隋帝气得要死,若是有人要说他孝顺,他是万万不敢当的。
如今看到隋帝真的病倒了,他才觉得后悔,或许早些时候,该多听话一些。
“上央呢?”隋帝动着嘴唇问道。
“在的,陛下。”上央走过来,站在隋帝跟前。
“这些天我上不了早朝,你多照看着点,这小子不成器,你多盯着。”隋帝艰难地笑了笑,抬抬手指指着石凤岐。
“是,陛下。”上央弯着腰回话。
隋帝轻轻拍了两下石凤岐的掌心,笑着道:“我没事的,你放心吧。”
“老胖子,我以后会多听你的话的,你不要操心了,好好养着身体吧,朝中大事我会接手,不懂之处会问上央,你不要再想这些了。”石凤岐双手握住隋帝的手,满心的内疚与愧欠之感,抑制不住的心酸。
“你也懂事了啊。”隋帝只笑道,“鱼丫头呢?”
“在呢,都在。”石凤岐应道。
来探视隋帝的人挺多,但大多让石凤岐拦住在外面,留在这寝宫里的依旧不过是那四个人,鱼非池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静静地看着躺在床上的隋帝。
她的脸色,惨白如雪。
听到隋帝叫她的时候,她有些麻木地站起身走到他跟前:“陛下,我在这里。”
“你陪我说会儿话,让他们都出去吧。”隋帝把手从石凤岐手心里抽出来,牵住了鱼非池的手。
隋帝的手一直都很厚实很有肉,暖乎乎的,可是此时鱼非池却只握到一片冰冷。
“你都这样了,还说什么话,睡会儿。”石凤岐劝道。
“我现在精神着呢,不用你管,快出去。”隋帝骂道。
石凤岐带着人退下,合上寝宫大门的时候,他看了一眼鱼非池,她的身影显得单薄又瘦弱,与偌大的寝宫相较,越添孤苦伶仃之感。
鱼非池握着隋帝的手坐下,笑了笑,笑得眼中溢出泪光:“陛下啊,你为了让石凤岐成亲,不惜以死相逼吗?”
“我说过,他会同意的,你也会同意的。”隋帝笑说道。
“我真的不想同意啊,哪怕你死了,我也一样可以带着大隋称霸须弥,我真的不介意你是不是会拿死要挟我的。”泪水顺着她脸颊,滑过她微笑着的脸庞。
“他介意呀,只要他同意了,你不同意也没有用,对不对?”隋帝温和的目光看着鱼非池,透着慈爱,还有愧疚。tqr1
“你不怕他知道,你是故意病倒的吗?你知道他的,你用这样的方法骗他,被他得知真相之后,会更加厌恶。”鱼非池微笑着的嘴角接着她的泪水,“我会告诉他的,我会说你是故意的,会告诉他你在逼他。”
“鱼丫头,你告诉他也没用,我悄悄告诉你呀,我好不了了,我知道瞒不过你们,我没给自己留活路。”隋帝紧了紧握着鱼非池的手,像是说着什么有趣的悄悄然一般,把声音压得低,带着些俏皮的得意:“我年纪本来就大了,再撑也就是三五年的时间,我不怕死,我怕的是我死之后,他还没有长大。”
鱼非池的泪水一直滴到隋帝的手背上,隋帝像是被灼伤了一般颤抖了一下,然后再次死死地抓住鱼非池的手:“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挑中苏于婳了吧。别的女人在你手下都是活不下去的,她能活下去,而且,她会成为乱世里的枭雄,帮着阿岐成长,这比什么夫妻情深重要多了,天子家呢,很少有什么恩爱白头的故事的。”
“苏于婳以后能容得下阿岐娶很多女人,因为她不爱阿岐,她要的只是地位和力量,可以支撑她的野心,她是最合适的,你懂吧?”
他一边说,一边一松一紧地抓着鱼非池的手,像是要把这些秘密悄悄地告诉鱼非池。
鱼非池坐在那里,始终带着微笑看着隋帝,仍由脸上的泪水都快要流成不河,也不曾变过笑意,只是她的眼神,不要太仔细看,看不得,看多了像是无数的星光碎在她眼中,每一片都写着撕心裂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