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人凤离开慈宁宫的时候,整个皇宫已经沉沉睡去,他像往常那般,沿着硕大的皇宫走了一圈,像是一个在巡视自己故土家园的老农,满心欣慰欢喜。
他从慈宁宫出发,踩着月色星光,沿着朱红色的宫墙,最后停在了英华殿前,以前这座宫殿里住着一位老人,足足活了两甲子,被称为太安城内百丈全无敌,身份神秘,来历不明,少有人能够说上话。
缓缓走近英华殿,果不其然,地上摆放着一盘水果,一盘馒头,不用说肯定是那名小宫女萱儿所为,定期这个小丫头就会向英华殿送些吃食过来,聊一些家常,她知道老人不愿说话,所以她聊得家常像是在自言自语,其实他不知道老人已经不在,她就是在自言自语。而楚人凤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来取走小丫头放下的吃食,制造老人还在的假象。
伸手取起一块馒头,扑打掉上面的灰尘泥土,楚人凤张开嘴巴咬了一口,几天存放,馒头干硬,很难下咽,人屠还是把馒头吃干净,把剩余的瓜果取走,出了皇宫。
在宫外,汪嗣英已经恭候多时,弯着腰,低着头,显得格外谦卑,见到楚人凤,出声恭敬道:“楚大人!”
楚人凤点了点头:“事情都准备好了?”
“一切准备妥当,楚大人尽管放心。”汪嗣英开口道。
“你做事儿,我向来放心。”楚人凤抬脚,汪嗣英紧跟其后:“嗣英,你是个人才,不可多得的人才,这点我从不否认,你的隐忍、取舍、果决、权衡、审时度势的能力极佳,唐宗飞、胡汉斌和黄汉庭在这一点上都不如你,有时候我对你的选择都感到惊奇,也正是因为如此,我也有意压制于你,怕得就是哪一天,没有束缚的你会对大魏产生极坏的影响。”
“大人,汪嗣英对大魏忠贞不二,绝对没有异心,天地明鉴!”汪嗣英沉声说道。
楚人凤淡淡一笑:“我没有怀疑苛责你的意思,汪嗣英,你有没有发现,大魏每一次巨变,有些人自此一蹶不振,身首异处,或多或少会受到影响,但是唯独你总能将大魏的危机变成自己向上攀爬的莫大机遇。诛杀澹台国藩,陛下出京两年,你从大江回归太安城入科举成举人,陛下从匈奴草原回归太安城,老祖宗归天,黄老前辈战天,你从城东大牢走出来站到台前,太阴时刻,京城巨变,你更进一步,建立起属于自己的势力,这份势力强大到如今的我都摸不清楚。”
汪嗣英浑身僵硬,绷直,冷汗从眉头上冒出来。
“你不用紧张,老祖宗和陛下都是心善之人,自然亲近善良之人,中堂大人、大学士无不如此,现如今唐宗飞和胡汉斌也是,当前这两人已经在军机处批红,黄汉庭是职责不同,故而不在军机处,真正按分量而言,在陛下心中此时他三人皆在你之前,不过这一次举世伐魏,或许对你而言,又是一次难得的机遇,你不是唐宗飞、胡汉斌,对于他们只需要扶持保护,他们自然会将大魏打理妥当,对于你,除了扶持,还要压制,陛下看到了这一点,所以你现如今高不成低不就,也在情理之中。”
“大人,下官不在乎这些的。”汪嗣英低头回答道。
楚人凤盯着汪嗣英:“直觉告诉我你没有说谎,但是理性告诉我,你不是一个淡泊名利,甘心屈居人之下的人,所以我有时候看不懂你,或许所有的秘密都在宋老将军留给我的那一封信中,可惜我不敢看,生怕这一看会对你撤去提防,还忍不住护着你,能让宋老将军改变心意的人不多。”
汪嗣英脸色微红。
“算了,汪嗣英,此次我离京,多半是死,以后这皇城安危,粘竿处和皇城司都由你汪嗣英掌控。”楚人凤说道,像是在料理后事。
“大人,您这是?”
“没事,老狗北去之时也料定自己会死,最终还不是义无反顾北上,战死在长城以北,我楚人凤此去不过是死,哪有人不死。”楚人凤淡然说道:“此事儿莫要告知陛下,切记,切记!”
楚人凤倒背着双手,缓缓踏步前行,未回头,但是声音却传了过来:“汪嗣英,日后若是你效忠大魏,忠于陛下,一切都好,若是你稍有异心,楚人凤即便死了,也有法子让你死!”
汪嗣英默然,抬头望向远方,人屠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视野中,不见了踪影。
在城外,一袭灰衣站在夜色中,静默不动,这一袭灰衣第一次出现在诱杀澹台国藩之时,他那时出现过大江一线,日后偶尔出现几次,皆是为了保护李元樱,现在他出现在太安城外。
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灰衣人缓缓扭头:“都料理好了?”
楚人凤点头道:“都料理好了,和陛下吃了火锅,喝了点小酒,陛下醉了。”
灰衣人嗯了一声,再无下文。
“怎么?不高兴,觉得这最后一顿饭应该你去?”楚人凤脸上有得意之色。
灰衣人又嗯了一声,显然不太高兴。
“别不高兴,老三在建康城潜伏了这么多年,几乎没和陛下见过面,他都没抱怨,你有什么好埋怨的,再说了,你脾气这么臭,冷冰冰的,我是陛下也不愿意和你聊天。”楚人凤说道:“这里没外人,把脸上的布摘掉吧,也不嫌捂得慌。”
灰衣人扯掉脸上的黑布,露出一张略显苍白的脸庞,这一张脸和对面的楚人凤一模一样!
原来,楚人凤一直都不是一个人,而是三个人,所以他可以同时出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