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海冥县到汉城县,不过数十里路,朝发而夕至。若不是海冥县令徐有济在城破之前,拼命派人前往汉城县送信,汉城县根本来不及防备。
此时汉城县官职最大的乃是乐浪郡南部郡丞侯开和南部郡尉宋川。
因为乐浪郡面积广大,且情况复杂,黄明远在乐浪郡下,又分别在汉城县、不而县、沃沮县增设增设南部郡署、东部郡署和北部郡署。每个郡署设郡丞、郡尉各一人,负责数县文武政事。
另外两个郡的郡尉由李进和全旭二人兼任。
不过南部郡署情况特殊,其驻地设在了汉城县城,而达奚暠的前线指挥部设在了松岳县城,所以南部行署郡尉才专门任命了一人。
汉城是高句丽在带水以南最重要的城池,今隋军驻军一千五百人,其中正轨编制的军队有一千,但因为此地重要,黄明离又下令征调了五百乡兵,协助隋军守城。
此时虽然有徐有济的报信,但从海冥到汉城的距离实在太近了,近到宋川根本来不及布防,堪堪将守军集结起来,数万百济军便兵临城下。
汉城位于带水上游,周围是丘陵地带,沿着带水越往北越开阔。
这样的地势,最好的防御方式其实是在城池南部的丘陵凭险据守,阻敌于城池之外。但问题是汉城根本没有足够的兵力,一千多人守卫城池,堪堪站满城墙。
于是宋川只得集中兵力打守备战。
岐味带着数万人马,毫无阻碍地便来到汉城下。
这一次为了打败隋军,百济国可谓是倾国之力,把能用的资源全部集中到军队之中。岐味麾下这几万军队堪称百济国最精锐的军队,训练有素,装备精良,而且和新罗国鏖战多年。
宋川是个老兵,从军十五年,跟着黄明远北伐过。
他站在城头之上,只一眼便看出城下军队的不凡。此时他脸色沉重,目光严峻,紧盯着城下军队,对郡丞侯开说道:“老侯,你得走。”
侯开一愣,看向宋川。
“以城下敌军面貌,便知其必是贼中精锐,再观其数量,怕不得有数万之多。今贼军倾巢而动,以汉城的实力,根本守不住。我是军人,守卫城池是我的职责,你是个文官,没必要跟我们同死在这里。”
侯开心情猛地便沉了下去。
“从朝鲜城到汉城不过二百里,我已经派人向黄将军求援,快的话,三四日援兵便会赶到,难道我们连三四日也撑不下去?”
宋川摇摇头道:“我们能撑下去,可朝鲜城怕是根本派不出援兵。贼军既然奇兵突出,必会想办法阻击援兵,我军来少了没有用,至于来多了,黄将军手中怕是也没多少人。与其让主力陷进汉城,还不如集中兵力,固守屯有城(今朝鲜黄州郡一带)更合适。甚至退到朝鲜城,也不是不可能。”
侯开不解道:“那既然如此,我军何不撤退?”
宋川笑了。
“你也说了,从朝鲜城到汉城不过二百里,沿途多是坦途。贼军来势汹汹,我军若是退了,贼人便会紧随其后,用不了多久便会赶到屯有城,甚至打到朝鲜城也有可能。当前黄将军那里没有防备,一旦让贼匪推进到朝鲜城下,就是一场大崩溃,你说我军如何能退。我等在此坚守一日,将军在能在朝鲜城多准备一日。”
侯开看着宋川,忽然也笑了。
“宋川,你是仁寿年间的兵,我也是仁寿年间的成均书院学生。你我同跟着卫公来辽东,又一同到的乐浪,你不怕死,我又何惧。”
宋川摇头道:“咱们不一样,我是武将,战死沙场是本该之事,而你是个文官,沙场不是你的归宿。”
“战场上可不分文官、武将。要说我是南部郡丞,汉城最高官员,守土有责,岂不比你更应该留下来。”
宋川看着侯开,忍不住摇摇头道:“侯老憨啊侯老憨,你还真是个憨子。”
侯开家贫,年少时读不起书,因此到了成均学堂之后嗜书如命,吃饭也抱着书,有一次直接读书时因为入迷,直接用笔蘸到菜汤中写字,被人笑作“老憨”。不过随着侯开地位的提升,倒是很少有人提他这个外号了。
“好,既然你不走,那就留下,到时候可别怪我。”
“我就一个爹,前年送走了,儿子十岁了,也快成丁了,用不到我操心了,你说我怕什么。成均的学生,就没有一个怕的。”
二人虽然都强装轻松,但皆明白汉城的结局。他们的从容只是为了让士兵们跟着一起从容,但并不意味着这一仗能轻松。
宋川建议侯开,将南部郡署的资料、文卷等各种重要物品,趁着贼军没有完全包围城池,送往朝鲜,等大军打回来后,也不费他们这段时间的心血。
侯开便建议由汉城县令魏行去送。魏行是家中独子,父亲早逝,母亲一个人将他养大,今年才二十三岁,还年轻。
魏行听到这个命令,却是拒绝了。
“成务(侯开字)兄,我是汉城县令,汉城最正儿八经的的父母官,我如何能走。”
“公渐(魏行字),你和我们不一样,你还有母亲要养。”
“苍苍蒸民,谁无父母?我若战死,母亲会以我为骄傲的。成务兄,你知道的,你我若战死,卫公必会让你我父母老有所依,我们还有何牵挂呢?”
魏行脸上虽然有些稚嫩,却目光肃然。
眼看魏行态度坚决,侯开不得已,只得命其他官员前往朝鲜城。可众人皆是推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