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孙梓芹带着老人已经跑遍了京城所有医院,不管是私营的还是公立的。但凡在皮肤科上有点名气的医生都看遍了,药吃了不少,甚至连剥离角质的激光也做过好几次,完全没有一点效果。京城有家医院的医生给她推荐了菡城公立医院,说那边医院中医馆有个叫余年成的主任医师,经验丰富,是个行医几十年的老中医了。
她跟余老医生约好了,今天下午他不用门诊坐班,一空下来就过来看看情况。
现在,余年成还没来得及做出诊断,云染却已经很精确地说出了病症。
孙梓芹已经急病乱投医了,哪管她是有没有成年,现在还是个学生,抓住她就当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她充满期待地问:“你能治吗?如果你能治,阿姨一家都会感激你,不管你提什么条件都好,要钱你就报个数字,只要我能给得起——不不不,我可以去借钱!”
云染紧紧地抿住嘴角:“不是钱的问题,硬皮病患者在临床上非常罕见,过往的数据不足以支撑起一个绝对有效的疗法。用药的话,每个人的体质都不同,还得斟酌……”
硬皮病虽然属于疑难杂症,但是在未来,西医发展到一定水准之后,只需要用物理手段剥离表层硬皮就可以。
但是现在,西医还没有发展到这个地步,就只能靠中医。
“云染,你怎么在这里?”病房门再次被推开,这回进来的是穿着白大褂的余年成和推着小推车来送药的护士,“没去陪你外婆?”
以往这个时间,云染都在病房里陪伴老人,怎么今天突然跑到这里来了?
他朝孙梓芹点头示意之后,就开门见山地问道:“之前的医生都开的什么药?”
孙梓芹立刻从包里掏出一盒药递过去:“之前一直都吃这种药,刚开始的时候还有点效果,后来药效就微乎其微,完全没有作用了。”
云染用余光瞥了药盒一眼,只见上面写着“强的松”,她不自觉地就皱紧了眉,大步走到床尾,拉起病情记录本开始翻看。
老人是从昨天下午入院,早上经过一次全身检查,化验单都还没出来,完全没有参考价值。
“强的松属于激素类药,是可以缓解皮肤上的炎症,但是副作用非常多,病人日常一般会吃多少片?”
孙梓芹回答:“8片到10片。”
余年成的表情顿时严肃起来:“赶紧停掉,这么大的剂量下去,会更加容易引起真菌感染!”
他就跟云染一样,先把脉,然后翻起眼皮查看,立刻就有了结论:“这是硬皮病。”
他嘴里说着话,手上的动作却没停下来,直接掀开被子,轻声说:“病人忍耐一下,会有点冷,马上就好。”
他缓缓地解开病人身上的病号服,露出老人骨瘦嶙峋的身体。
老人躺在病床上,两边肋骨都凹陷下去,露出来的皮肤上还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灰皮,要不是胸膛还能随着呼吸一起一伏,这看上去都像极了失去生命体征好几天的死人了。
云染也凑到余年成身边,眼睛一眨都不眨地盯着看。
送药的小护士看着他们一老一少,明明年纪相差一大截,可不管是神态还是动作都如出一辙的相似,便开了一嘴玩笑:“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余主任和云染是祖孙俩呢!”
余年成闻言,一推老花镜,愤愤道:“不敢当,看她多嚣张一孩子,我要是有这种孙女,早就气得中风了!”
云染十分不理解余老医生的反应,反驳道:“余老你所做的假设是不成立的。如果我是你的孙女,你们一家人都会过得很舒心惬意,因为我不需要你们花费时间和金钱送我去补习班。”
余年成笑骂道:“看看,她这个态度,能把我气得血压都升高了!”
云染:“……”
她连实话都不能说吗?
余年成戴上医用塑胶手套,伸手轻按着老人身上的灰色皮肤:“没有弹性,形似尸蜡。”
按着按着,他又继续脱老人身上的病号服。
他从医近四十年,见过许多病人的身体,对身体和皮肤都心如止水,就跟看一具模型差不多,可是——
云染这小姑娘为什么跟他一样,也瞪着一双眼珠子看个不停?!
他咳嗽一声,提醒她应该避嫌了:“小姑娘羞不羞?站到你护士姐姐那边去!”
云染偏生还振振有词:“这里就只有医生和病人两种身份,我为什么要害羞?”
她当年考医学学位的时候,可是解剖了整整三年的尸体,那些尸体从福尔马林池捞上来的时候,都是光溜溜的。
只要没毛病,谁会对一具没穿衣服的尸体感到害羞?
那些供他们解剖的尸体被称为“大体老师”,是相当珍贵的资源,必须要物尽其用,用到不能再用为止。
现在同理代换到病人身上,每个病人都是她的实验数据,她仔细审视都来不及,害羞是毫无意义的。
“……”余年成被她这句话给堵得说不出话来,再次在心里腹诽:好苗子当然是好苗子,千里挑一,不,万里挑一的那种!可是怎么就这么气人呢?
……
余年成看完病,把病号服给病人穿了回去,还把被子重新拉上,摘下医用手套扔进医疗废弃桶里:“硬皮病,因为之前耽误了最佳治疗时机,可能需要吃很长时间的中药才能缓解。但能不能根治,也是说不准,家属要做好心理准备。”
他也在《柳叶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