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居奋力推开试图阻他的亲兵,提剑拍马,驰到秦营南门外的前线,嗔声令下:“先陷营者,赏金十!生获姚桃者,赏金百!并按功一等计,录入勋簿,勋官三转!”
勋官的升迁有严格的程序,首先要由本军录入勋薄,之后呈交中台,由吏部司勋司审核,最后再由兵部、吏部、礼部验证。能否最终被算为一等功,田居做不了主,但录入勋薄他是有此权力的。按照莘迩定下的规制,勋官最多,一次也就是三转而已,此实为头等重赏了。
由此,也可见田居的愤怒到了何等程度。
却不料他提高赏格的军令才下,他一身精美华丽的衣甲和七八个忙不迭追上来护卫他的亲兵引起的动静,已引起了营内秦军的注意,报给了姚桃知晓。姚桃跃马至辕门后边的近处,定眼一看,大喜说道:“吾激将之计起效矣!那正是田蛮子!”急令王资、伏子安等将,“射之!”
伏子安善射,当即挽强弓,用大箭,觑准田居,引弓而射。
敌我营内、营外,千军众中,那箭若流星,直奔田居而去。
时天未亮,夜色犹冥,田居猝不及防,眼看就要被箭射中,倒也是他命大,他骑术不过寻常,这会儿暴怒之下,又不小心,坐骑踩到了营前的坑洼里,来了个马失前蹄,摔落马下,吃了个狗啃泥,摔是摔了个七荤八素,却恰好因此躲过了这支来箭。
营内的姚桃等人不知,只当是射死了田居,秦卒们顿俱欢呼,慌惧的士气略振,姚桃趁机麾令王资、伏子安、权让、强多、王梁等帐下的羌、匈奴诸将,率兵反攻。那边田居部下的定西兵士深夜乱战之中,视野不清,也只当是田居被箭射死了,登时一乱,攻势被王资等打退。
参军廉平老大喜,说道:“明公,田居身死,唐儿乱了!我部宜鼓勇追击,只要把这支陇兵歼灭,说不定全营的局势都能转危为安!”
“老廉,你真是要害我啊!”
“明公此话怎讲?”
“便不说北营已陷,只说燕公已经东撤,就算歼灭了田居部,我营又如何能转危为安?”
“那明公的意思是?”
“见好就收!”
“万一田居部再追上来?”
姚桃机敏,已有对策,令道:“放火!”
廉平老没反应过来,问道:“放火?”
“把南营的辕门、栅栏和近处的帐篷全都点火烧着,以此佯装我南营已溃,诱田居部入营抢掠,同时借助火势,稍微阻他们一时,以掩护燕公与我等东撤。”
廉平老连声称赞,说道:“明公此真妙计!”
於是,廉平老与长史王成、司马漒川来宾等各带兵士,四处放火,姚桃召回王资等将,候火起,众人率部返回东营,闻知蒲獾孙已经出营东撤,忙一面收拢遇到的散兵,一面飞奔追赶。
追出数里,追上了蒲獾孙部。
姚桃禀报说道:“末将幸不辱命,射死了田居,已暂退其部!”
“好,好,你此功我给你记下了。”
“明公,咱们往哪里撤?底下来该怎么办?”
蒲獾孙面带深忧,顾视火光遍布的营寨,复前望漫漫夜下的前路,说道:“唐千里诡计多端,今吾轻信秦广宗,中了他的诱我之计,我营被其夜袭只是小事,我现在所深忧者,是新兴县的安危!新兴一旦被他夺占,我军撤回天水的道路就将会被断绝,你我俱死陇西矣!是以,惟今之计,当马不停蹄,急赴新兴!只盼新兴无事,等到了新兴县,收拢兵马,再作计议罢!”
新兴县,是天水郡最北边与陇西郡接壤的县,蒲獾孙这次入陇西,经由的就是此县。
姚桃得了他此话的提醒,面色顿变,说道:“明公所忧甚是!”却又狐疑,说道,“唐艾能用之兵,无非麴章、田居等部,麴章、田居都在襄武,他就算想攻新兴,又哪来的兵?”
“姚将军,你糊涂啊!唐艾能用的兵马,不是还有北宫越、张道崇部么?”
“明公是说,北宫越不走临洮,张道崇不攻始昌,他两人却会联兵夹击新兴县?”
“不可不虑!”
陇西、天水、武都、阴平四郡的方位是这样的:陇西在西,东与天水接壤,东南与武都接壤,阴平郡在陇西的北边、武都的西边,分与陇西、武都接壤;而新兴县的位置,有点近似一县夹於三郡间,西为陇西郡,本县属天水郡,南为武都郡。这也就是说,武都、阴平两郡的定西兵,如果在武都境内会合后,的确是可以通过武都与新兴县接壤的地域,直接进攻此县的。
有了这个担心,蒲獾孙、姚桃简直可用“归心如箭”来形容,两人不断催促部曲,加紧行速,於夜中跌跌撞撞,沿着左边蜿蜒的渭水,一路往东南方向百十里外的新兴县赶去。
行出十几里,天色渐亮。
前有一乡,名为苟乡,苟是氐人的大姓,此乡原是苟姓氐人的聚居之地,故得此名,——陇西、南安、天水、略阳,包括阴平、武都,以及陇州的东南八郡这一带,本是氐、羌经由多次迁徙后的后来祖地,比如蒲茂的家乡,便在天水郡北边的略阳,姚桃的家乡便在南与陇西接壤、西与天水、略阳接壤的南安,因是陇西境内的地名中,冠以氐、羌姓氏的不少。
蒲獾孙记得,他兵入陇西,未至襄武之前,夹道迎他的那几个老羌,就是在这里见到的,此时想来,那几个老羌所云之“唐艾遇刺是真”,却也不知是他们真的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