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赛利对爱勒克对女儿们的婚姻政策提出这一大套责难的时候,她始终温和而自得地微笑着;她的眼睛里闪出一股愉快的光彩,似乎是得意之中透出一丝微妙的惊讶神色;她极力镇静地说:
“赛利,干脆找王族,你看怎么样?”
妙极了!可怜的人啊,这个主意使他欢天喜地,他猛一下跌倒在船上的龙骨外板上,在吊锚架上蹭掉了胫骨的皮。他一时高兴得头昏眼花,然后才定定神,瘸着腿走到他的妻子身边坐下,睁开他那双惺忪的醉眼、像往日一样,闪出一股一股的赞赏和柔情的光彩,望着她出神。
“我的天哪!”他热情地说,“爱勒克,你真是伟大——简直是全世界最伟大的女人!我永远也猜不透你有多大本领。你真叫人莫测高深啊。我刚才还自以为有资格批评你的计划哩。我呀!嘿,假如我冷静地想一想,我就会知道你心中自有妙计。喂,宝贝儿,我简直性急得要命——快给我说说你的主意吧!”
这个受了奉承、扬扬得意的女人把她的嘴唇靠拢他的耳朵,悄悄地说了个王子的名字。这使他高兴得连气都透不过来,脸上放出狂喜的神采。
“天哪!”他说,“这可是选得太好了,你的眼光真令人惊叹!他开着一个赌场,有一块墓地,还有一个主教和一所大教堂——全是他自己的。他的股票全是利润百分之五百的,张张可靠,真是呱呱叫。他这份产业是全欧洲最靠得住的,那块墓地——那是全世界最讲究的:除了自杀的人,谁也不能埋在那儿;真的,您哪,免费的优待办法经常都不实行。那个小王国的土地并不多,可是那就够了:墓地占八百亩,外面还有四十二亩。那是个王国——这一点最重要,土地算不了什么。要土地有的是。撒哈拉大沙漠只嫌土地太多了。”
爱勒克满脸喜色,她快活极了。她说:
“赛利,你想想看——这个王族从来没有和欧洲的王族和王族以外的人家通过婚:我们的外孙子可以登宝座了!”
“千真万确,爱勒克——还可以手执权标,并且把那玩意儿拿在手里,自自在在,满不在乎,就像我拿着一根尺一样。爱勒克,这可选得太好了。你已经把他捉到手了吧,是不是?不会跑掉?你没有留下活动余地吧?”
“没有。你尽管相信我吧。他不是一份债务,而是一份资产。另外那个也是一样。”
“那是谁,爱勒克?”
“西吉士满·赛格弗莱德·劳恩费尔德·丁克尔斯配尔·史瓦曾伯格·布鲁特沃尔斯特王子殿下,卡曾雅马世袭大公。”
“哪会有的事!你是开玩笑吧?”
“千真万确,我保证。”她回答说。
他高兴到极点,狂喜地把她搂在怀里,说道:
“这多么神奇、多么美!那是德国的三百六十四个古老的小王国之一,而且是俾斯麦取缔那些王国之后容许保留王族地位的少数王国当中的一个。我知道那个农场,我到那儿去过。那儿有一个制绳厂、一个蜡烛厂和一支军队。那是一支常备军,步兵和骑兵都有。三个兵,一匹马。爱勒克,我们等待得很久了,这件事情一直拖延下来,一时叫人非常伤心,一时又叫人存着希望,可是天知道,现在我终于快活了。不但快活,也感谢你,亲爱的,这全是你的功劳。定了日期吗?”
“下个礼拜天。”
“好。我们得把他们的婚礼搞得很讲究,一切都要按照现在最时兴的王家气派才行。为了男方的王家身份,应该讲究这些排场才行。据我所知,只有一种婚姻才是王族的最高荣誉,也只有王族才能享受这种荣誉:那就是‘贵人下娶’。”
“为什么要叫这个名称,赛利?”
“我也不知道,不过反正这是王家的作风,也只有王家才能这么办。”
“那么我们就要坚持这个办法,不但这样——我还非想法子做到不可。要不就是贵人下娶,要不就干脆不结婚。”
“这就把一切都解决了!”赛利高高兴兴地搓着手,说道,“这在美国还是破天荒的事哩。爱勒克,这可不免使新港的人大吃其醋了。”
于是他们又沉默下来,拍着幻想的翅膀,飘到世界上的远方去,邀请所有的王家首领和他们的家属,并且还白送他们旅费,要他们来参加婚礼。
八
三天之中,这夫妇俩昂首阔步、扬扬得意。他们对于周围的一切,只有一点模模糊糊的感觉,所有的东西在他们眼中都只看到一些隐隐约约的影子,仿佛是透过了一层薄纱似的;他们沉浸在梦境中,人家和他们说话,他们每每听不见;即令听见了,也好像不明白人家的意思;他们回答人家的话,每每是牛头不对马嘴,乱七八糟;赛利卖糖蜜用秤来称,卖糖用尺来量,人家要买蜡烛,他把肥皂拿给人家;爱勒克把猫放在洗衣盆里,拿牛奶给脏衣服喝。大家都很吃惊,觉得莫名其妙,于是到处窃窃私议地说:“福斯特夫妇究竟是怎么回事?”
三天过去了,然后出现了惊人的事情。情况变得很顺利,在四十八小时内,爱勒克想象中的投机生意的行情一直在上涨。涨呀——涨呀——涨了又涨!比原价超出了五档——然后又超出了十档——十五档——二十档!现在这个庞大的投机事业获得了二十档的净利。爱勒克想象中的经纪人从想象的长途电话里疯狂地嚷道:“抛吧!抛吧!看老天爷的面子,快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