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知道了刘稷的身份,在王元骄的安排下,张氏一家子就搬进了县衙,本来是想劝说他们去州城的,可是那天张无砀伤得不轻,好不容易保下一条命,轻易挪动不得,再说了张无价的婆娘也是病秧子,干脆就留下来了。
“我说大姐儿啊,你那夫婿来头这么大,怎得也没听你说起,是怕婶子知道了上门打秋风么?”
张连翘的面色微红,手脚却十分麻利,张无砀的婆娘也就是她婶子还在啧啧称赞。
“瞧瞧这屋子,这陈设,听闻是陈县令的内宅呢,我的老天,就这么给咱们住了?”
她娘亲早年也是个爽利的性子,自从病倒后便淡淡地,靠在床边看女儿忙来忙去,帮她挡下大部分火力。
“她婶儿,这是官家的屋子,咱们只是暂住。”
“看你说的,姑爷是大员呢,喔喔,我懂了,这样的屋子只怕也看不上,州里都督的宅子也给收了?拿过来也就是姑爷一句话吧,你们可真是了不得,要享福喽。”
婶婶兴奋的表情好像那个大宅子已经入手的样子,张连翘不想接话,因为她知道越解释越说不清楚,男人是个什么官儿,她也是一知半解,不过很显然,在这西州的地面上很大很大就是了。
“咳咳。”她娘亲轻咳了一声,仍是淡淡地说道:“什么宅子都好,只要阿翘能过得去,妾室人家,我与她爹从不指望能享到什么福。”
“看你说得,如今这里里外外,谁不说咱姑爷好,一来就护住了翘姐儿,要不然,我家那口子也得给打死了。”
刚开始,婶婶看到抬来的男人也是惊惶无比的,后来被县里的医博士救下,将养了几天没有性命之忧,便又故态复萌,与她做了这么多年的妯娌,她娘亲早就习惯了,况且自己得叔叔一家照顾良多,这份恩情还是要感念的。
“他叔的身子无妨吧?”
说到自家男人,婶婶叹了口气:“刚开始咳了一手血,吓死我了,几付汤药下去这会子人可以下地了,我才有空过来坐坐。”
张连翘刚好听到这句话,歉意不已地说道:“都是我不好,连累了阿伯。”
“一笔写不出两个张字,就是我在,也断不会让人欺负你去,连累的话就不必提了,你那几个兄弟,日后要是寻个什么营生,你多费费心帮衬一二,有什么收租打点的活计,交与他们去做,自己人岂不是更放心?”
这话张连翘就没法答了,还是她娘亲知机,笑着接过话头:“这话说了就生份了,都是张家人,能帮衬的哪能想不到兄弟呢,他婶儿啊,你大可以放心的。”
“放心,哪能不放心呢。”婶婶亲亲热热地坐到床边,拉着她娘亲的手说道:“其实我知道,你是个好性儿,心里不愿意嘴里也不会说来,我和他阿伯想帮着撮合我娘家叔侄女,也是想为你家留个后,既然你们都不愿,就当没说过,你千万莫要放心里。”
“我省得,婶婶费心了。”她娘拍拍婶婶的手,没有露出多余的表情。
婶婶偷眼看了她的脸色,继续说道:“既是如此,你家总要有个继承香烟的男人,不如让我家小三过继,他年纪小不会记得起,日后就当是你生的,如何?”
张连翘一滞,阿伯家有三个小子,最小的只有两岁,当真过继的话的确能养得熟,她看了一眼娘亲,发现娘也在看自己,脸色依旧没什么变化,说明这件事并不是新提起的,多半就是说给自己听。
或许对于娘来说,这是比纳妾更容易接受的吧,没等她开口,她娘亲先使了个眼色,张连翘会意地托辞离开,一出门就看到了小男孩的身影。
“你都听到了?”
吴撅头蔫头蔫脑地“嗯”了一声,张连翘拖着他走了几步,估摸着里面听不到了,才再次开口。
“婶子的话你别当真,她是个嘴硬心软的性子,有点小心思,没有坏心肠。”
“阿姊,我知道。”
吴撅头鼓起勇气,抬头说道:“我能不能,能不能姓张?”
张连翘揉揉他的头发:“爹说了等他一回来就为你上籍,娘也同意了,不管你姓什么,都是我阿弟,还记不记得你回来的时候告诉过我,爹是怎么吩咐你的?”
“我是男人,要照顾娘和你。”
吴撅头挺起胸膛,鼻子上挂着一串泡泡,张连翘帮他擦掉,两人一同朝外衙走去,刚刚穿过回廊,便听到了一个极大的声音,像是在教训人。
“这点人够什么使的?夜里,夜里才是关键,旁的不说,绊马索甩上城头,没有人发现砍掉它,失陷就是下一刻的事,城里流言四起,定是奸细混进来,万一他们在城中放火或是出其不意打开城门,后果如何你们心知肚明,交河县死了多少人?胡人人数不多,下手就会更狠,破了城,谁都跑不掉,所有人一块儿死!”
两人悄悄从后堂摸进去,王元骄正说得口干舌燥,想要拿一杯水,一转头就看到了她俩。
既然被看到了,张连翘索性大大方方走进去,果不其然,里头站着一溜官员,包括各坊的坊正乡官和里正,足足有二三十人,其中有一多半都认得她。
“王县丞,是缺人手吗?”
王元骄点点头:“算上狱卒、坊丁可用的人手只有千把人,没有什么经验,若是贼人夜袭,只怕就会溃散。”
来的时候,来瑱拨了一百人与他,算是有经验的军士,本意只是让他护着张家人跑出来,谁想胡人来得太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