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人看着马骋,犹如不认识一般。以前马钢屡屡做出让母子二人心寒之事,马骋记得自己为人子的身份,不做计较。今次去了一次庆城,怎得回来便这般暴躁了?
难道是中州试失利,让他颜面尽失,脾气大涨?
可是不对啊,去之前他虽则信心满满,却也对这虚名并不甚在意。
马骋看着惊慌失措的母亲,想要安抚,但是心里难受的紧,皱着眉头,咽下一口唾沫。“母亲,您出身大族,不比马氏本族弱小,这些年您小心逢迎,可曾得他半分敬重?您错了,我们都错了。父亲被我们的善意蒙蔽了双眼,以为这大沃原之上唯他一人,他不拿我们当人,不拿其他部族当人,这才有了翰南之乱。我们不能让他继续错下去了!”
大夫人胳膊抑制不住的哆嗦起来:“你要,杀了他?”
马骋摇摇头:“父亲年纪大了,身体不适,应该歇一歇了。”
这便是要取代他成为这大沃原之上新的主人了!
可是马钢不过四十左右,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马骋这借口找的太没有诚意了。
“他是你的父亲啊!”大夫人到底于心不忍。不知是舍不得寡情的丈夫,还是不忍儿子背上违逆的罪名。
马骋看着大夫人的眼睛:“母亲,我们是为了大沃原,为了马族。”
他神色中显露的坚决是大夫人熟悉的,就像他幼时说“一定能驯服那匹烈马”“一定要拉开那把硬弓”,“一定能将某某小部落一网打尽”……
那是志在必得的决心。
大夫人一阵头晕。直到马骋离开,方才慢慢清醒过来。
她的儿子,她生的,她亲手养大的,她再了解不过!这两父子必然发生了什么事是她不知道的,不然,他不会要造他父亲的反!
她不是一个暴躁的人,这从她忍耐马钢二十多年,到今日惹出乱子,依然只想让马钢稍稍低下头便要和稀泥的态度来看,她几乎更像一个南部王氏治下的女人,将自己的丈夫放在需要仰望的位置。以她的出身,实在无需这般卑微。
她将自己的态度传输给自己的儿子,即便马钢对这个嫡长子总是吹毛求疵,动辄打骂,马骋也只当他糊涂,不认真与他计较。在她心里,族长之位迟早是自己儿子的,任何人也无法夺走。那些贱人以及他们的儿女都是奴婢,只有他们三个是一家人,一家人计较什么呢?
但是今日,马骋突然打破了她的幻想。
究竟发生了什么?
一个染血的布袋被丢在宫门外,天亮之后被守卫们发现,不知是何人丢弃。出于职责,他们打开了布袋,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作为马钢最宠爱的女人,她无数次骑着骏马,或者乘坐马车经过这道宫门。昔日不可一世,如今惨不忍睹。
“五,五夫人……”第一个看清斑驳血迹下那张面庞的守卫惊叫出声,随即更多的人眼中露出惊恐的神色,大沃原上的风云他们知道的不多,但守着这道门,毕竟能比常人多知道一些事,他们隐约觉得,这是投入热油锅中的一瓢凉水!
没有人敢进去通传这个消息,他们还想多活两天呢。
但是不通传也不敢,总要有人做这件事。
最后,一个最胆小懦弱的小兵被守卫队长强迫着进去通禀,队长承诺,若他一去不会,便赏他父母五只肥羊。
小兵哆哆嗦嗦走入宫门,将这个消息传给内门禁卫,依照规矩,他不能走,族长或会召他问话。消息一层层传进去,经过三四个人的口耳,每一个听到这个消息的人,都恨不得自己出门前吃坏了肚子没来当值,这样的消息,沾着一点,就有性命之忧啊!
马钢就是大沃原上的暴君,不发作还好些,也就酒池肉林醉生梦死,但不知何时何事能引他暴怒,就定然有人要遭殃了!
五夫人专宠多年,突遭横祸,马钢能淡然处之?
更何况这不是一条人命这么简单,这是马钢的颜面啊!
这大沃原之上,已经许多年未有人敢忤逆马钢了。如今先有一个翰南部反叛,再有人公然杀死他的爱宠抛尸门外,这是挑衅!
马钢与几名心腹谋士在议事,对于如何应对眼前的难题,几名谋士有些分歧。有人直言召集大队人马,倾全力绞杀叛逆,有人则委婉的提出,或可虚与委蛇,命大夫人从中斡旋,以最小的代价平复叛乱。
马钢几乎要意动了,大沃原是他的,所有的人和牲畜都是他的。打仗要死人,这不是几十几百,甚至几千,这是数以万计,这样大的损失,作为族长他也要掂量一下。
这时,已经赶回来的方野推门进来,一见到马钢“扑通”跪地哭嚎:“五夫人,她,去了……”
方野也不想来啊,但是他不来,也没有人能来了,他是马钢身边最亲近的人,所有的消息都要送到他这里,这是惯例。此时方野有些后悔,是不是应该拉扯几个人上来与自己分担这份“殊荣”。
马钢一怔,有些难以置信。但很快他冷静下来,做了多年的族长,死人而已,见过不知多少了!他脸色迅速阴沉下来,阴郁的可怕,低沉的声音在方野的哭嚎中分明的传入众人耳中。“怎么回事,说清楚。”
方野胡乱抹几把泪痕,哽咽道:“今早,有人把夫人的尸首放在布袋中置于宫门外,第一个发现的守卫就在殿外,族长要见奴才这便传他进来。”
马钢:“不用了,把夫人的尸骨送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