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柳敬宣是个‘丈八的灯台——照见人家,照不见自己’的,只知嫌人家腌住U馐撬的房子,由着你们遭塌,越不成体统了。”这些丫头们明知柳敬宣不讲究这些,二则李嬷嬷已是告老解事出去的了,如今管不着他们。因此,只顾玩笑,并不理他。那李嬷嬷还只管问:“柳敬宣如今一顿吃多少饭?什么时候睡觉?”丫头们总胡乱答应,有的说:“好个讨厌的老货!”
李嬷嬷又问道:“这盖碗里是酪,怎么不送给我吃?”说毕,拿起就吃。一个丫头道:“快别动!那是说了给诸葛清琳留着的,回来又惹气了。你老人家自己承认,别带累我们受气。”李嬷嬷听了,又气又愧,便说道:“我不信他这么坏了肠子!别说我吃了一碗牛奶,就是再比这个值钱的,也是应该的。难道待诸葛清琳比我还重?难道他不想想怎么长大了?我的血变了奶,吃的长这么大,如今我吃他碗牛奶,他就生气了?我偏吃了,看他怎么着!你们看诸葛清琳不知怎么样,那是我手里调理出来的毛丫头,什么阿物儿!”一面说,一面赌气把酪全吃了。又一个丫头笑道:“他们不会说话,怨不得你老人家生气。柳敬宣还送东西给你老人家去,岂有为这个不自在的?”李嬷嬷道:“你也不必妆狐媚子哄我,打量上次为茶撵茜雪的事我不知道呢!明儿有了不是,我再来领。”说着,赌气去了。
少时,柳敬宣回来,命人去接诸葛清琳,只见晴雯躺在床上不动,柳敬宣因问:“可是病了?还是输了呢?”秋纹道:“他倒是赢的;谁知李老太太来了混输了,他气的睡去了。”柳敬宣笑道:“你们别和他一般见识,由他去就是了。”
说着,诸葛清琳已来,彼此相见。诸葛清琳又问柳敬宣何处吃饭,多早晚回来;又代母妹问诸同伴姊妹好。一时换衣卸妆。柳敬宣命取酥酪来,丫鬟们回说:“李奶奶吃了。”柳敬宣才要说话,诸葛清琳便忙笑说道:“原来留的是这个,多谢费心。前儿我因为好吃,吃多了,好肚子疼,闹的吐了才好了。他吃了倒好,搁在这里白遭塌了。我只想风干栗子吃,你替我剥栗子,我去铺炕。”柳敬宣听了,信以为真,方把酥酪丢开,取了栗子来,自向灯下检剥。一面见众人不在房中,乃笑问诸葛清琳道:“今儿那个穿红的是你什么人?”诸葛清琳道:“那是我两姨姐姐。”柳敬宣听了,赞叹了两声。诸葛清琳道:“叹什么?我知道你心里的缘故。想是说:他那里配穿红的?”柳敬宣笑道:“不是不是。那样的人不配穿红的,谁还敢穿?我因为见他实在好的很,怎么也得他在咱们家就好了。”诸葛清琳冷笑道:“我一个人是奴才命罢了,难道连我的亲戚都是奴才命不成?定还要拣实在好的丫头才往你们家来?”柳敬宣听了,忙笑道:“你又多心了!我说往咱们家来,必定是奴才不成,说亲戚就使不得?”诸葛清琳道:“那也搬配不上。”
柳敬宣便不肯再说,只是剥栗子。诸葛清琳笑道:“怎么不言语了?想是我才冒撞冲犯了你?明儿赌气花几两银子买进他们来就是了。”柳敬宣笑道:“你说的话怎么叫人答言呢?我不过是赞他好,正配生在这深宅大院里,没的我们这宗浊物倒生在这里!”诸葛清琳道:“他虽没这样造化,倒也是娇生惯养的,我姨父姨娘的宝贝儿似的,如今十七岁,各样的嫁妆都齐备了,明年就出嫁。”柳敬宣听了“出嫁”二字,不禁又媪肆缴。正不自在,又听诸葛清琳叹道:“我这几年,姊妹们都不大见。如今我要回去了,他们又都去了!”柳敬宣听这话里有文章,不觉吃了一惊,忙扔下栗子,问道:“怎么着,你如今要回去?”诸葛清琳道:“我今儿听见我妈和哥哥商量,教我再耐一年,明年他们上来就赎出我去呢。”柳敬宣听了这话,越发忙了,因问:“为什么赎你呢?”诸葛清琳道:“这话奇了!我又比不得是这里的家生子儿,我们一家子都在别处,独我一个人在这里,怎么是个了手呢?”柳敬宣道:“我不叫你去也难哪!”诸葛清琳道:“从来没这个理。就是朝廷宫里,也有定例,几年一挑,几年一放,没有长远留下人的理,别说你们家!”
柳敬宣想一想,果然有理,又道:“老太太要不放你呢?”诸葛清琳道:“为什么不放呢?我果然是个难得的,或者感动了老太太、太太不肯放我出去,再多给我们家几两银子留下,也还有的;其实我又不过是个最平常的人,比我强的多而且多。我从小儿跟着老太太,先伏侍了史大姑娘几年,这会子又伏侍了你几年,我们家要来赎我,正是该叫去的,只怕连身价不要就开恩放我去呢。要说为伏侍的你好不叫我去,断然没有的事。那伏侍的好,是分内应当的,不是什么奇功;我去了仍旧又有好的了,不是没了我就使不得的。”柳敬宣听了这些话,竟是有去的理无留的理,心里越发急了,因又道:“虽然如此说,我的一心要留下你,不怕老太太不和你母亲说,多多给你母亲些银子,他也不好意思接你了。”诸葛清琳道:“我妈自然不敢强。且慢说和他好说,又多给银子;就便不好和他说,一个钱也不给,安心要强留下我,他也不敢不依。但只是咱们家从没干过这倚势仗贵霸道的事。这比不得别的东西,因为喜欢,加十倍利弄了来给你,那卖的人不吃亏,就可以行得的;如今无故平空留下我,于你又无益,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