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片菜地当天并没有被开出来,因为即将卸任的猪倌来到秦家老屋。
猪倌是个五十来岁的妇人,一见到云溪姐妹,面色不满张口质问:“不是说好你们今天就去接替我的活吗?我都等到下午你们怎么都没出现?这是等着我上门来请吗?架子够大的……啊,走开!”
妇人一连串的质问,云溪还未反应过来,忽然一阵汪汪狗叫,小黑狗从灶房跑出,朝着妇人直扑过去,妇人被惊得连忙倒退,小黑狗却追着她跑,妇人被吓得脸白声抖,全无刚刚的颐指气使。
云溪忍俊不禁,但也看出小黑狗只是动作凶猛,却并没有真要撕咬妇人,只是逗着那妇人玩,她便试着叫了一声:“小黑,回来。”
小黑狗扑咬的动作停下,却没有跑到云溪跟前,而是留在原地,仰头凶狠地盯着妇人,妇人冲到嗓子眼的训斥重新咽回去,恨恨瞪向云溪:“反正我的活已经做完了,你们要是不去,猪圈里的猪要是跑了可跟我没有半点关系!”
云溪微笑点头:“多谢婶子提醒,我和来娣这就跟你去猪圈,这些事还是当面交接比较好,以免以后有所误会。”
妇人被她的话噎了一下,低头望了眼正冲她呲牙的小黑狗,终是没好气地道:“那就别耽搁了,现在走吧。”
云溪应了,招呼来娣跟着妇人往队上猪圈走去。
小黑狗甩了甩尾巴,跑回了灶房,跑到窗户下主人跟前,两只眼睛又黑又亮,满脸期待地等待夸奖。
秦建国眼底闪过笑意,从一旁桌上的碗里捡起两块油渣喂到它嘴边:“奖给你的。”
小黑狗张口叼住油渣,尾巴摇得更欢快了。
队上猪圈原本是由村后头的小庙改建的,神像雕塑之类的早在破四旧活动中砸碎了,当中的明堂没有用,两旁的厢房都改成了猪圈,有门有窗,屋顶瓦片也算结实,倒是比秦家老屋还好些。
不过,那股猪圈特有又浓烈的刺鼻味道却是让云溪望而却步,停在小庙门槛前。
妇人不耐地催道:“赶紧的,交接完了我就回家了。”
来娣知道云溪爱干净,赶忙道:“姐,我进去,你在外面等我。”
妇人嗤了一声:“这是刚嫁人就变得娇气了?前些日子来猪圈挑猪粪的时候可不见你嫌弃。”
云溪顿时心中一凛,她不能让人怀疑,况且她应下猪倌的活就不能退却。
不过,她也没有回应妇女的冷嘲热讽,屏住呼吸拉着来娣就进了小庙。
应是听到动静,两旁厢房养着的二是多头猪一齐扯着嗓子嗷嗷叫唤,还有低头凶狠撞栏的,嘭嘭地声音,好似下一刻就要撞破猪栏跑出来。
妇人也没有动作,只看好戏地看向云溪姐妹。
云溪却在打量猪圈,里面养的都是白皮猪,但身上却脏得很,除了两头母猪,其余猪崽都是又瘦又长,肚子空瘪,云溪皱眉,扭头问妇人:“中午没有喂食吗?”
这养猪比养孩子还精细,一日三餐,米糠红薯掺着猪草煮熟了喂给它们吃。这会是下午三点,若是中午喂食了,猪肚子不会瘪得能见排骨。
妇人听到她的问题,面上闪过一丝心虚,又很快梗起脖子:“要不是你们磨蹭着不肯过来,这些猪至于挨饿?”
“我们去镇上办户口了,中午都没赶回来……”来娣不服气地解释,妇人却一瞪眼:“那是你们的事,你们上午就接下了这活,中午这顿猪食就该是你们负责。”
妇人声音很大,来娣被吓得拉住了云溪的手,云溪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抬头与妇人道:“交接吧。”
云溪不愿与妇人纠缠,妇人却当她是怕了,抬着下巴走进明堂,推开边上一扇门,指着里面道:“米糠在里面,还有半袋子,锅灶也在里面,稻草在对面的屋子……”
妇人不过说了两三句,就当交接完成,甩手就走了。
猪圈里的二十多头猪还在嚎叫,云溪掀开灶上的大锅,里面却是十分干净,边上水缸也是空的,柴火也无。
弄明白情况后,云溪这个猪倌“走马上任”,招呼来娣:“咱们先去扯猪草,然后去秦家老屋搬些柴火过来,将今天的猪食先应付过去。”
来娣应了,从边上拿起了有些破损的背篓,云溪也背了一个,在二十多头猪的嗷叫中走出小庙。
这猪草最丰盛的地方是河滩边上。
村子前头的河起源于远处的高山,每到春夏暴雨来临之际,都会涨几次水,隔几年还会冲垮沿河的水田。
不过,河水带下的淤泥也是肥沃的,落水之后,野草茂盛,其中就要猪喜欢吃的马芷苋,这个季节打猪草就是采集马芷苋。
马芷苋也是味药材,具有清热利湿、解毒消肿、消炎、止渴等效果,不过在农村实在不值钱,只能沦落成猪草。
春日的马芷苋伏地铺散,叶肥厚多汁,无毛,茎常带紫色,叶对生,倒卵状楔形;等到夏季,还会开出黄色小花。
云溪记得在后世,马芷苋已经被端上餐桌,当作一道美味野菜食用,她也很喜欢。
不过,想到后世处理马苋菜所用到油糖醋等物,她放弃了动手的打算。
因为这个时代糖是稀罕物,当地人也不吃醋,只用陶坛子做酸菜开胃;至于油,那是肥肉煸出来的,且每次做菜只拿木刷子沾一点刷在锅底,等出锅端上来可能连一点油星都看不到。
以这样的做菜方式,这个时代的人若能胖起来,那真是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