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仗不能打!”
云内州的夏日晌午,天气要比会宁府炎热太多。
完颜习古乃敞开了皮坎肩,露出毛绒绒的胸膛,却还是流汗不止。
其人一把抹掉额头上的汗珠,随手甩出,正好甩在了旁边完颜娄室的脸上。
后者不动声色地抹去,眼睛始终盯着完颜阇母堆出的简易沙盘上。
完颜习古乃出身按出虎水本部,作战勇敢,为人精细,深得皇帝信重,前些年曾多次执行重大任务。
但女直人起兵之后,习古乃就经常随七水完颜部的娄室行动,身上的光芒完全被后者掩盖,由是结下了梁子,有事没事就爱给娄室找不痛快。
完颜阇母自然看到了习古乃的小动作,只是装作不知道。
娄室也姓完颜,却不是出自按出虎水,更不是宗室。
金国建国已经八年多,但转型并不彻底。
本质上讲,现在的金国更像以血缘为纽带的超大型部落联盟。
完颜娄室无疑是金国最能打也最吃苦耐劳的战将,但非宗室成员的战功太耀眼,对金国的稳定不利,必须适当压制才行。
“为什么不能打?”
“夏军有三万人,我们还不到两千,兵力差太多。而且,我们从去年打到现在,儿郎们早累了,更适应不了这鬼天气,好多人都生病了,战斗力大减,这仗没法打。”
其他的战将听了习古乃的分析,尽皆点头,唯有完颜娄室盯着沙盘不吭声。
女直人起兵后就战无不胜,一再打败强大的辽军,战力彪悍,众人并不害怕任何强悍的敌人。
但打仗是死生大事,越会打仗,就越知道哪些仗能打,哪些仗不能打,越会谨慎对待每一仗。
像金国这种主体种族人数稀少的国家,更经不起战败的巨大损失,而更加谨慎。
金军的战术就好比猛兽捕猎,看起来极为凶残。
但扑食之前的猛兽实际却非常谨慎,会反复掂量胜算,一旦认定自己的扑食行动会遭受重伤,多半会放弃此次捕猎。
关于这一点,完颜阇母没有疑义,他更关心本部人马下一步的行动。
“仗不能打,难道要撤兵,丢下好不容易打下的地盘不成?”
习古乃早有准备,瞄了一眼还在皱眉苦思的完颜娄室,又扭头看着阇母。
“听说夏主李乾顺娶了辽国公主(实际是宗女),夏军肯定是辽主请来的,但夏人不可能给辽国卖命,他们早不出兵晚不出兵,赶在这个时候过来,能打什么主意?”
完颜阇母也是打老了仗的女直人,当即听出了习古乃的言外之意。
“你是说夏军和同军一样,就是来抢地盘的?”
“对!”
完颜习古乃指着地上的简易沙盘,接着道:
“天德军和夏国接壤的西面有黑山阻挡,南面又有牟那山,夏军就算拿下了这里也守不住,他们的目标只可能是继续南下,拿下河清军、金肃军和宁边州。”
河清军、金肃军和宁边州三地虽属于辽国,却在黄河“几”字型的右上角以内。
黄河“几”字型转弯河段,西边大半都归夏国所有,可三国之中夏军战力最弱。
战力次之的宋国分得了东面的一条线,虽然无力再向西进取,但凭借堡垒群守住这一线却不难。
辽国仅分得一角之地,却是战力最强,有了这个前进基地,随时能威胁另外两国。
如此一来,三国相互制衡,竟然让这一战略要地的分割状态稳定了近百年。
夏人显然有趁着辽国国灭之际,抢夺河清军、金肃军和宁边州三地这份遗产,以换取本国战略上的主动之意。
如果夏军的战略图谋真如习古乃所说,金军暂时退一步也未尝不可。
习古乃见完颜阇母点头,更来了劲,接着道:
“我们暂时收缩兵力到东胜州金河泊休养,这里既可以和都统、副都统的兵马快速呼应,保证自身安全,又能放夏军过河,还能威胁黄河对面的榆林,只待陛下的增援兵马赶到,灭了辽国后,我们就能随时过河打败夏军。”
习古乃的建议无疑是当前能想到的最好应对办法,除了娄室仍在皱眉沉思外,其余人都点头称好。
完颜阇母心中有了主意,道:“好,就按——”
“不好!”
完颜娄室突然抬起头出声,打断了阇母的下令。
完颜阇母心中颇有些不悦,但脸上却看不出半点不耐。
对娄室这样特别能打还忠心卖力的战将,有习古乃唱黑脸就行了,阇母身为宗室,不能让外人寒心。
“娄室,是不是哪里不对?”
“这一战我们不能退。”
“为啥?!”
完颜阇母见习古乃抢先问了话,便不再吭声。
娄室没有看习古乃,只是向完颜阇母解释道:
“我们之前要是没有跟夏军接触过就算了,但之前两战我们死了这么多人,已经让他们尝到了甜头,现在因为害怕敌人而后退,只会助长夏军的士气。”
完颜习古乃听到“害怕敌人而后退”一语,就已经涨红了脸,准备呵斥娄室,被完颜阇母扯住,并使眼色让其听娄室继续分析。
“夏军看到咱们不过如此,肯定会生出不该有的想法,就算我们不去打他们,他们也会仗着人多来打我们,到时的损失肯定要超过我们的想象。”
感觉娄室的分析也有道理,完颜阇母询问道:
“那你说该怎么办?”
“陛下的增援兵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