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同说》和《京东东路密、潍、青、沂四州共建会发展报告》都是宗泽和朱武二人根据徐泽的指导,经过近一个月的准备才写出的材料,加起来分量不少。
朱提送来饭食时,社首还在翻看宗长史的《大同说》。
“到几时了?”
外面的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徐泽看得很认真,通览一遍后,还认真修改,已然忘记了具体时间。
“社首,戌时四刻刚过。”
徐泽扒了一口饭,边看材料边问:“长史没有出城吧?”
“没有。”
“那好,去请他过来。”
《大同说》是一篇阐述社会发展道路和大同社会基本特征的文章。
《大同说》开篇描述了无天子无官府的远古社会形态。
不同于儒家的宣传,徐泽(宗泽秉承徐泽之意所作)在文中明确指出这样的社会并不美好,根本就不值得怀念。
这个时期,人类茹毛饮血,生活质量——活下去都要靠运气的时代,谈什么生活质量?
为了生存,所有的人都必须团结,必须劳动,必须与恶劣的自然环境抗争,但就算再努力,靠原始的狩猎和采集,所得依然极少,饥饱无凭,极少有人能活到自然老死。
若是有人不信,可以自行前往海东大岛,真实体验一下原始生番的生活状态。
后来,人类驯化了各种作物和qín_shòu,发明了众多的工具,生产大进步,部族慢慢有了积余,生活才开始改善。
人类之所以能战胜各种自然风险挑战,最大的原因就是有严密的社会组织——即便在人类社会早期也存在。
有了积余后,族人将自己劳动所得的一部分用以供养脱产的首领和祭祀,首领、祭祀则回报族人公共服务的产品——发挥他们的聪明才智,组织族人开垦荒山、驱逐野兽、治理洪水,以改造生存环境,让大部分人的生活越来越好。
做得好的首领得到拥护,做得不好的首领必须引咎辞职,是为选贤任能。
其后,生产力再度发展,部族逐渐扩大,变成了国家。
再靠首领、祭祀已经管不过来了,于是有了国主和各级官吏(封君)。
国主的交接有多种方式,有的仍在坚持选贤任能,有的兄终弟及,有的父子相承,历史选择了最稳定的形式——父子相承。
以后还会回到更有效率的传承方式——选贤任能。
但这要社会高度发展,百姓普遍受到良好教育,认知能力极大提高,且信息相对透明的未来社会才行。
人类社会的演进并不平衡,也不具有唯一性,实际上,有很多个方向。
时至今日,仍有很多政权采取其他的传承方式。
比如契丹人立国之前的大贺氏族联盟,就是每隔三年,在八个联盟部族中选一人作为联盟首领——典型的选贤任能;
而正在与辽国大战的金国政权,则是兄终弟及(其实大宋立国之初也是这种现象,并留下了“金匮之盟”悬案)。
但不管社会处在哪个阶段,使用哪种交接方式,都改变不了政权的本质:
百姓以钱粮、徭役等方式供养国家和官府,国家则提供安全、生存、文化、教育、卫生等各种公共服务产品。
判断国家(王朝)的文明程度,主要看其提供的公共服务产品种类和数量。
以这条标准来衡量,华夏自有文字可考的周朝开始,国家的组织形式一直在进步,惠及的百姓越来越多,为纳税百姓提供的服务产品也越来越齐全。
但历史是螺旋式上升的,期间也有一些倒行逆施的政权——都没有长久的国祚。
照这种形势发展下去,千年以后,大同可期。
大同社会,物质财富极大丰富,消费资料按需分配;社会关系高度和谐,人们的道德水平极大提高;每个人自由而全面的发展,人类从必然王国向自由王国的飞跃。
……
徐泽在《大同说》中隐约提到了生产力和生产关系之间的联系,这就是为什么同时期的游牧、渔猎政权,组织形态与华夏不同的主要原因,而不是什么“教化”。
但他没有提阶级论,因为这是徐泽和他的同舟社驾驭不了的力量,也是在这个时代注定会被封杀的理论。
传播不了的理论,写得再深刻,又有什么实际意义?
在《大同说》中,徐泽贴心地为大宋解决了立国合法性的问题——结束乱世,建立了自古以来提供最多公共服务产品的王朝。
这一点即便是贩夫走卒也能听得懂,比玄之又玄的五德循环理论靠谱多了。
但赵佶等人绝不会感激他,因为大宋立国已经百余年,有没有这套理论,赵氏的地位其他人暂时都无法撼动,立国合法性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而且,此文在给予合法性的同时,也给现在的大宋判了死刑。
大宋已经堕落,百姓上交的税收越来越多,官府提供的公共服务却越来越少,绝大部分的钱财被赵氏和各级官吏用于挥霍。
这样的天子和官府以前之所以没被淘汰,只是缺一个更“先进”的能提供更多公共服务的政权取代它。
等同舟社理清京东东路局势后,就会向世人展示一个足以取代大宋的新政权,便要开启大宋灭亡的倒计时。
大宋王朝还有一个办法避免被淘汰的历史命运——进行更加彻底的社会改革。
可惜,庆历新政、熙丰变法、元祐更化、绍圣绍述,直至当今赵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