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片刻之前,魏罃的王驾还在不紧不慢的朝着安邑城的方向而去。
公叔痤坐在魏罃的身边,多少有些紧张不安,即便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享受这样的殊荣,但这却是身为臣子而应有的自然反应。
如果一个臣子坐在君候的位置上却面不改色的话,那么这里面表露出来的问题就很大了。
魏罃坐在车驾上,注视着道路旁一双双恭谨的脸庞以及身边这成千上万的大魏将士,一时间不由得产生了一种天下亦可扫平的豪气,开口笑道:“相邦,你刚才可成看到那来自秦国的使者?”
公叔痤想了想,道:“确实是见到了,想必秦侯是命其前来求和的吧?”
魏罃笑道:“正是如此,秦侯希望能够与本侯立刻停战。”
公叔痤微微眯起了眼睛,道:“若是老臣没有记错的话,似乎秦人已经占据了西河郡的三个县。”
魏罃纠正了公叔痤的过时情报:“从昨日刚刚传回的军情来看的话,眼下应该是六个县了。”
“六个县。”公叔痤重复了这个数字,片刻之后缓缓道:“君候,不如老臣明日便起兵前往西河一行,也好给秦人一个教训。”
公叔痤对于和秦国人打仗,那绝对是充满热情的。
之所以如此,也和一桩旧事有关。
在魏文侯的时代和魏武侯前期,由于有着吴起的存在,所以魏国在和秦国的对抗之中从无败绩。
等到将吴起排挤走了之后,公叔痤理所当然的就成为了魏军这边的领军人物,而这个时候秦国的国君也是一个很有名气的人,他的名字叫做赢连,也就是历史上的秦献公。
秦献公虽然是被魏武侯扶立上秦国国君之位的,但并没有忘记秦国和魏国之间的宿怨,当魏武侯去世、魏罃即位之后,秦献公就开始连续的发动了伐魏战争。
由于有了三十年流亡魏国的生涯,所以秦献公对于魏国极为了解,几次大战下来成功的扭转了秦国和霸主魏国之间的战争态势,更在少梁城一战中以少胜多大破魏军,俘虏了当时的魏军主将公叔痤。
这件事情对于公叔痤是一件非常重大的打击,也正是在公叔痤被俘虏的这段时间里,庞涓正式出任魏国大将军,成为了魏国的二号人物。
鉴于秦献公今年刚死,所以公叔痤是肯定不能向秦献公报这个仇了,但是向秦国报仇一雪前耻还是可以的。
听到了公叔痤这番杀气满满的表态,魏罃不由得笑了一下,看了一眼就在不远处的庞涓,然后将视线收了回来,慢吞吞的说道:“无妨,寡人已经告诉了使者,若是秦侯如此不知道好歹的话,寡人并不介意让寡人的大军进抵到栎阳城下。”
栎阳正是如今秦国的都城。
公叔痤眨了眨眼睛,摸了一下颌下的胡须,笑了起来:“大王果然霸气。”
魏罃哈哈一笑,对着公叔痤道:“相邦以为,这秦侯会如何选择呢?”
公叔痤想了想,道:“臣以为,秦侯并没有多少选择,他必然会选择退让。”
公叔痤的判断自然是有其理由所在的。
虽然在秦献公时期秦国史无前例的逆转了两国之间交战的局面,但秦国此刻只不过是一个据有半壁关中的二流国家,国力根本无法跟魏国这般霸主大国相提并论。
因此几次大战下来虽然秦国胜多败少,但是好不容易拿下的地盘都会很快被魏国夺回,几乎没有什么收获,距离夺回西河郡的目标更是远之又远。
除此之外,连番大战严重的损耗了秦国的国力,如今的秦国国库空虚兵源紧缺,加上新君即位所必然带来的政局不稳,能够出兵进攻西河郡已属惊人之举,还想更进一步和魏国进行一番大战那是几无可能。
魏罃听完了公叔痤的分析,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道:“不错,本侯也是这样想的。只可惜这秦侯也是个不凡之人,否则的话相邦若是能够乘胜北上晋阳或者东出上党,那么这一仗便更加完美了。”
秦国人的冒死出兵也不是没有收到成效,公叔痤大军之所以回返便是顾忌到了这一点,不然凭借着在浍水旁边大破韩赵联军的态势,这一战魏国的开疆拓土并非空谈。
公叔痤点了点头,十分严肃的说道:“君候,秦人必须要付出代价,否则将来若是君候征战中原之际秦人又在后方多做掣肘,对于君候的霸业便是大大的不利了。”
魏罃嘿了一声,道:“这个是自然。说起来……迁都一事的动议,也差不多可以提出了罢?”
魏罃想要迁都中原,这在魏国政坛之中并不是什么秘密。
现在魏国的主要地盘在河东地,也就是当年晋国的大本营,可河东和中原之间毕竟路途遥远,又隔着上党这种很不方便行军的崎岖山地,因此魏罃早就想迁都到中原,好方便魏国接下来在中原的争霸大业。
公叔痤的眉头微微一抖,半晌没有接话。
对于迁都这件事情,公叔痤是既反对,又不反对。
之所以反对,那是因为魏国迁都中原之后,原先那些在安邑之中势力强大的家族利益必定会遭到损害,而公叔氏无疑便是这些家族之中的大哥大,所以到时候受损的利益必然也是很重。
不反对的原因则在于公叔痤自己也认同魏罃的看法,觉得逐鹿中原才是让魏国继续保持强大的最好方式。
魏罃见公叔痤一言不发,自然也明白自家这位老相邦的纠结,当下心中便有些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