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右半身已完全动不了的严域广竟然强撑着,几乎是瘫坐在一张宽大的高背扶手椅上会见自己,浩星明睿不由暗自一惊,心中对这位襄国侯的看法顿时有了极大的改观。
几日前,在定亲王府中第一次见到挟子登门的严域广时,浩星明睿的心中对这位襄国侯多少存了几分鄙夷。只觉得此人气量狭小又极为护短,所言所行亦有些愚蠢可笑,实不具一位前右相所应有的气度胸襟。
再加上此前从别人口中所听到的,也尽是关于这位前右相如何在狼狈逃命时摔断了腿的窝囊事,他便不免对其有了先入为主的印象——此人必是一个软弱怯懦之辈。
然而,此时见严域广这般强忍病痛,也要保持尊严地面对自己,浩星明睿便知道,面前的这个人并不愚蠢,更不软弱,今日自己若想达到此行的目的,怕是要费上很大一番心思。
不过他的心里虽是在转着那些不可告人的念头,说出口的话却是极为客气有礼:“严侯身体有恙,在榻上安歇就好,怎么还这般辛苦地坐在这里?如此一来,反倒让本王更觉愧疚,实不该在此时登门相扰!”
大概是受疾病困扰,严域广说起话来有些口齿不清,但大意还是能让人听懂,“王爷屈尊前来探病,微臣铭感五内,无奈这残病之躯,不能以礼相见,还望王爷见谅!”
“严侯言重了!此次本王虽说是代皇上前来探病,但其实本王的心中对严侯也是极为挂念。毕竟你我曾同殿为臣,且又有亲属之谊,你这一病,令本王甚是担忧,不亲自前来探看一番,又怎能放心得下?”
听了浩星明睿这一席极是虚伪的场面话,严域广的眼中竟毫不掩饰地露出了一丝嘲讽之意,“想必令王爷放心不下的并不是我严域广,而是另有其人吧?”
浩星明睿被他这般当面顶撞,不但不恼,反而微微一笑,道:“既然严侯不喜虚套,那本王便也直言不讳了。看来这几日在府中静养细思,严侯已将这整件事的前因后果理出了个大概。
你所猜不错,这整件事确是一个早就设好的局,目的就是要逼严侯你说出那些与济王串联勾结、意图谋反者的名字,以及他们与济王私下交往的诸般实据。”
“那皇上为此开出的条件又是什么?”严域广竟是半句废话也不多说,直奔主题,丝毫没有性情软弱者的瞻前顾后与犹豫不决。
“世子的一条命。”见他如此,浩星明睿便也跟着干脆起来。
严域广似是早就料到会有此种结果,神色不动地问道:“那济王呢?”
浩星明睿笑了笑,“严侯希望济王会如何?”
直到此时,严域广才抬眼细细地打量了一番坐在自己面前的这位定亲王爷,“便是死,也好过落得与那位真正的定亲王一般的下场!”
听了这话,浩星明睿并未感到如何吃惊。因为他早就看出来,从见到严域广的第一面起,这位曾与原来的定亲王同殿称臣的襄国侯,就已对他的身份起了怀疑。
只不过,当时严域广的大部分心思都放在了自己儿子的身上,且毕竟与定亲王多年未见,他也不敢确定自己的判断是否正确,以他的城府,自然不会轻易表露出自己的那丝疑心。
然而当事情渐趋明朗,尤其是当严域广意识到自己已中了皇上的圈套之后,再想到那位表现可疑的定亲王,自然便肯定了自己先前的怀疑——这位所谓的定亲王,其实是个皇上扶植起来的假货傀儡。
而且浩星明睿也已经看出来了,严域广之所以会选择在此时当面将真相挑明,并不是出于一时激愤的鲁莽之举,而是他心中早已有了自己的打算。
“原来严侯都已考虑清楚,那本王便也无需多言了!”浩星明睿不由叹了一口气。
“不交名册,世子死,交出名册,我死。既然我们父子中必有一人得死,那自然应是我,毕竟严家的香火总要有人传下去。”
“你既已猜到济王定会杀你灭口,又何必关心他的下场会如何呢?”
“我未守誓,他杀我理所应当。可他毕竟与我有血缘之亲,我关心他也是人伦之常。”
浩星明睿冷笑了一声,“这倒是奇了!你这当舅舅的外姓之人竟然关心起人家父子相残的事情来!严侯有此闲心,当初何不多花些时间,管教好自己的儿子,也不至于落得今日这般父代子亡的下场!”
严域广的脸上尽是一片黯然之色,“正是因为兴宝此番沦落下狱,我才终于幡然醒悟,他之所以会有今日,皆是拜我这当爹的所赐!当初为名为利,更为了严氏一族的兴衰荣辱,我将自己全部的心思都用在了那些如今看起来其实毫无价值的东西上面,却单单忽略了这一生中最重要的宝物——我那早逝的妻子留给我的独子。看到自己的儿子变得如此不堪,我不免就会想到皇上的儿子,想必终有一天,皇上他也会像我今日这般——后悔莫及!”
一口气说了这许多话,严域广的身体已开始有些承受不住了。“呼哧”、“呼哧”地连喘了几口粗气之后,他勉强抬起左手,指了指这间书房北侧靠墙的一方高几上立着的一块灵牌,并向浩星明睿点了点头。
浩星明睿起身走到那张高几旁,将严域广所指的那块灵牌连同底座取在手中,匆匆瞥了一眼灵牌上所书的名字,便回身将之交给了严域广。
严域广接过来之后,将那块灵牌抱在了怀中,笨拙地用能动的那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