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进了宫城,直入宫道,在云庐前停下。绮云下了马车,提起裙裾,直奔入云庐内。
迷离的灯光下,拓跋焘静静地躺在榻上,乌发散在枕被,犹如锦缎,修眉如剑,鼻梁英挺,狭长的双目紧闭着。
绮云小心地靠近他,他没有生气,似乎听不到他的呼吸,她的心陡然剧跳起来。她俯下身,在他的枕边,轻轻地呼唤:“佛狸,云儿来了,来看你了,我来晚了。佛狸,你受苦了。”
绮云从认识他那日起,觉得他像毛色雪白的美丽神狼,任何时候都是充满生气、随时可以为了目标而进发。第一次看见这样的他,薄唇剑眉鼻梁如同刀刻般无一不美,安静无助且玄妙万分。
绮云用指头轻揉着他的眉间,鼻子酸涩,不知不觉满脸是泪。
听到她的声音,拓跋焘的眼睛睁开了一丝缝隙,头微微转动,而身子僵硬一动不动。绮云忙擦拭了脸上的泪水,执起他的手,泣道:“佛狸,是我,我是云儿。你一定会好起来的,我们还要一起去草原上看日坠月升,看流星花雨。”
拓跋焘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都是喜悦和期盼,却说不出口。绮云泪如雨下,她环顾四周,云庐用竹子所造,寒风从缝隙中丝丝渗入,浸入肌骨。
“佛狸,你的身子需要静养。这云庐虽好,但太过寒冷。我们搬到太极殿,好不好?佛狸,求你了。”绮云紧紧握住他的手。
他微微点头,努力挤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一旁的始平公主见了,忙吩咐宫人把拓跋焘及一切用具都搬入太极殿。
绮云见到了有些疲惫的墨川,他的身边还站着窦太后和豆代田。原来,墨川一早得知的紧急事件是拓跋焘中毒,但却一直瞒着她。
拓跋焘仁孝,已经封窦乳母为保太后,坐镇宫中。
绮云来不及问墨川为什么不告诉她拓跋焘中毒的事情,只是问他朝影宫济世殿有没有办法能够为拓跋焘驱毒。
墨川摇头道:“皇上和你母妃一样,都是中了琅花之毒。这毒来源于夏国皇室,看来夏国琅鸣谷正在频繁出手,让我们防不胜防。我们朝影宫探究多年,也没有办法悟透解药的药方。不过,济世殿的人夜以继日,好像有些眉目,但我担心会耽搁皇上解毒的时辰。”
墨川的一席话让绮云的心沉到底处,她茫然地走出门,看着天空和大地的茫茫白雪,心无处依托。
“灼华郡主。”豆代田拿了她的狐裘,在她的身后喊道。绮云悲伤之间连寒冷也忘了,她接过狐裘,随意地披上,指尖抹去了眼角的泪珠,哽声道:“你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多谢豆侍卫的细心照顾。”
豆代田点头道:“这些都是属下份内之事,有一件事,皇上一直不许属下多嘴。可是,属下见了郡主,却还是想多说几句。”
“何事?”
“皇上是世上少有的英明睿智的英主,能在皇上身边服侍是属下的福分。世人只看到皇上少年登基,文治武功,杀伐决断,却不知皇上还有柔情似水的一面。郡主,你可记得你在宋国建康,中毒危在旦夕的情形?”
“记得,后来是墨宫主出让了朝影宫在宋国的线人势力,从宋国皇帝那里,换取了我的解药。”
豆代田摇摇头,“是墨宫主出面处理这件事不错,但墨宫主是按皇上的旨意行事。朝影宫是江湖中第一帮派,但其实都是皇上在背后支撑着他们,皇上每年给朝影宫大量的供给。当时,皇上得到郡主的消息后,派出龙骧将军步堆一面和宋国修好,另一方面前往建康探望郡主,和刘义隆交涉了解详情。刘义隆将郡主作为棋子拿捏在手,皇上得知后,舍不得郡主,飞鸽传书命墨宫主出让在宋国的经营势力,以换取解药。由此刘义隆势力坐大,对付权臣绰绰有余。如此,皇上也就放弃对宋国的图谋,放弃了半壁江山。”
“原来如此……”绮云愣愣地出声。她知道拓跋焘对自己的情意,只是没想到,他可以为了自己,舍弃半壁江山。江山、美人,他竟是这样选择的。
竺元寺从上到下,有九百九十九级台阶。山上钟声隐隐,祥和幽静。
相传,只要信男善女心诚,一步一叩走至山顶,便能心愿达成。
绮云站在台阶下,仰望着高处的幽幽寺塔。
她从心底不信鬼神,此刻的她希望有神佛存在,能够看到她的虔诚,她愿意为了他一步一长头……
绮云脚步浮软地往山下走去,在她的耳畔回响着竺元寺里慧安师太对她说的话:佛狸从不信佛,唯一的一次来我这里许愿,他对佛祖说,他的世界中,唯有冯绮云。灼华郡主,你可知道?“世界”二字本出自佛经,世为迁流,界为方位。过去未来现在为世,东南西北上下为界。也就是说,他许了你三生三世,天上人间……
“三生三世,天上人间,唯有冯绮云。”他对自己竟一往情深至此。他如今身中剧毒,天上人间,他在哪里我也去哪里。可是,他未竟的王图霸业,天下一统的伟业呢?自己的母仇未报,能就此罢手吗?
寒风袭来,吹起了树枝上的雪沫,绮云朦胧的泪眼更加模糊,脚下一软,从十几级陡峭的台阶上滚了下去。她伏在雪地里,好容易撑起半边身子,眼前呈现一双皂靴。她慢慢地抬头,见墨川正手执雨伞,面目冷清地看着她。
他缓缓地蹲下身,修长的手指一点点地抹去她脸上的污泥。他的目光锐利,似乎洞悉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