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逼迫
于是皇帝便笑了:“老师还是坐着说吧,上了年纪的人,就别受这份儿累了。”
王殿明摇头说不敢:“陛下气不顺,臣身为首辅,不能替陛下分忧,是臣之过,亦是臣之罪。”
皇帝哦了声,没再强求什么,转了话头去叫孙符。
孙符忙长揖拜下去,回了句臣在。
“你上折弹劾郑扬——”他眯缝着眼睛,话是冲着孙符问的,目光却落在了徐天章身上,“是谁给你的胆子呢?”
“臣身在都察院,有监察百官之责。郑扬当街打断徐二公子一条腿,这是蔑视皇权皇威,更何况……”
他话没说完,皇帝便打断了他:“更何况,你不信这世间有如此巧合之事。郑扬刚回京,武安伯府两位公子就相继出事,既然徐广明的腿断在了郑扬手上,那世子,便也该是伤在他手上才对,是吗?”
孙符盗出一头的冷汗来。
他手上没有真凭实据,陛下显然是偏袒郑扬的,或者说,他是偏袒徐贵妃的。
一旦下旨调查此事,真要是查出个什么来,郑扬的罪过就大了,王阁老就第一个不会放过他,届时徐贵妃必断一条臂膀。
可是圣驾面前,他又能怎么回话?
说他的胆子,是徐天章借的吗?还是说,这一切本都是徐天章的无端猜疑,只不过是借他这个左佥都御史的手,告了郑扬一个恶状呢?
结党营私便也罢了,今次却妄图拉徐贵妃下水……陛下不会轻易饶恕的。
他犹犹豫豫不敢言声,实则也是不知该如何回这个话。
王殿明是躬身站着的,头也低垂着,往左后方向看,刘伦正好就站在那里,且能瞧见他的眼神示意。
刘伦会意,拱手站出来,叫了声陛下。
皇帝翻了眼皮看过去:“庆吉有话想说?是替孙符分辨呢,还是,另有其人呢?”
“臣是内阁次辅,只该为陛下一人而忧,陛下委臣以重任,无论到什么时候,臣都该以这江山社稷为重为先,又怎么会替任何人做无端的分辨呢?”他礼下去,说的义正词严,“陛下是知道臣的,远不如王阁老沉稳内敛,陛下面前,也一向是有什么,便说什么。”
“是了,你不如老师含蓄内敛啊,所以当年朕点你入阁时,与你说过,在老师手下多学上几年,将来老师衣锦还乡,内阁的担子,你就能替朕挑起来了。”皇帝撇撇嘴又咂舌,“目下是怎么说?这副担子还没挑起来,就有了别的念想了?”
皇帝的话算不上客气,实则方才是连王殿明都警告过的,叫他别操心,别没事找事。
只不过是他二人身在内阁,地位与孙符这干人又很不同,皇帝言辞之间,到底还算委婉。
刘伦便眯了眯眼。
看样子皇帝是铁了心不愿意查这件事,换句话说,他也在怕。
高高在上的帝王,怕此事当真与郑扬、与西厂,脱不了干系,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谁也保不住郑扬,徐贵妃没了郑扬,没了西厂,朝堂上的重臣之中,又无人心向她,她还拿什么与中宫分庭抗礼。
刘伦心下升起一阵不悦来。
皇帝有此举,只怕将来……
他未敢再往深处想,只是越发坚定了要把此事一查到底的信念:“孙符身为御史,上折弹劾郑扬,本就是他分内之事,原不用谁借他这个胆子,若一定要说是谁,那个人,也该是陛下。臣还记得,六年前,是陛下亲点了孙符入都察院,四年前他弹劾平乐伯圈地扰民有功,陛下赞他勇气可嘉,升他做了四品。既然是如此,今日他弹劾郑扬之事,于情于理,陛下都应该下旨详查才对。”
“庆吉认为,此事该当详查?”
“陛下难道认为不该吗?”刘伦抬起头,目光灼灼,毫不闪躲,“武安伯府是中宫母家,世子和二公子,都是中宫嫡亲的侄儿。陛下该知道,武安伯世袭的是军功,以军武而立府,世子的骑射,连陛下都曾赞扬过,如今说他坠马而重伤,臣,第一个不信!”
他越发咬重了话音,摆明了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二公子的腿,又是郑扬亲口认了,是他打断的,还有什么好抵赖的?按孙御史殿上所说,当日是二公子闯祸在先,可连卫箴都仅只是伤他左腿,未敢下这样的黑手,陛下,郑扬又是借了哪里的胆子,敢对武安伯府的公子,下毒手?”
他简直要把矛头直指徐贵妃,无外乎是要说,郑扬在徐贵妃手下,一向跋扈惯了,才敢这样不把武安伯府放在眼里。
卫箴那样出身的人,正经八百的皇亲国戚,对徐广明都留了三分余地,这是给徐天章的面子,更是给中宫的敬重。
可郑扬呢?
王殿明长叹了声:“本来也不算是大事,闹成这样,陛下,您为君,既已有御史弹劾,您若不许彻查郑扬之过,未免令朝臣寒心,将来都察院中,又有谁,敢直言上谏呢?臣曾教导过陛下,谏言需纳之,才有都察院立于朝,要是连谏言都不闻不问了,那,便是陛下之过了。”
这朝野之中,若说还有谁,敢直言皇帝之过的,也无非就是一个王殿明了。
皇帝脸色难看,显然叫他几句话说的十分不高兴,或许不是为了他那句乃陛下之过,而是为着,他话里话外,不过是逼迫皇帝下旨调查郑扬。
徐天章站在一旁一直没开口,他知道,有王殿明和刘伦在,这道旨,皇帝非下不可。
从刚才皇帝的话中,他也听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