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凛冽,吹着刮着。
日光垂落着,散着淡淡的暖。
一寒一暖缠着绕着荡在上空,罩着这座满是绝望的村子。
今天又是一个周末,不用上课,李明明就坐在自家屋子里呆愣着,可在这呆愣里,他的嘴角又挂着痴痴的笑,黑黑的眼珠子里也泛着奇异的光。
那天夜里,他在余望屋子里看到了红色和绿色的光,从那时候开始,他的脑子里也都是红色和绿色的光了,每天晚上他都会去找傻妹,把傻妹带到林子里,玩那个总也玩不腻的游戏,从游戏里得到了满当当的欢喜。
昨天夜里他又玩了那游戏,回想起来他才痴痴笑着,暗暗想着今夜还要去找傻妹。
村道上传来一阵低沉沉的脚步声,像有村人经过,在门外洗着青菜的李寡妇就又扯着嗓子诉起苦来。
“我命苦呀,男人死得早,给我留了一个傻儿子,就知道呆呆愣愣坐在屋子里哟,近段日子坐在屋子里还傻笑,跟疯了似的。
那死男人呀,不只是给我留下一个傻儿子,还给我留了个瘫了的老娘哟,不干活光吃饭,天天还和病狗样哼唧,听得我耳朵都长茧了哟。
我命苦呀,这日子没盼头哟,也就等那傻儿子像人了,等我那死男人瘫了的老娘死了,这日子才叫日子哟。”
抱怨声轰隆隆响着,却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路过的村人像走远了。
又过了会,村道上又传来了脚步声,那抱怨声就又轰隆隆响起来,依然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
李明明呆愣着傻笑着,李寡妇在屋门前抱怨着,时间就这样流淌着,太阳就挪动着脚走到希望村的正上方了。
李寡妇端上一锅粥,泛黄的青菜在粥里翻滚着,卷着几片还发着红的肉,腾腾的热气和菜粥的香气咕噜噜冒出来,散在这间小小的屋子里。
李明明很自觉走到饭桌前坐下,李寡妇满脸嫌弃瞪了他一眼,盛起了三碗菜粥,一碗放在李明明面前,一碗放在自己面前,她的手上端着另外一碗,这是要给明明奶奶的,她刚要端到里屋去,身子却忽然定下了,黑黑的脸上那几道深深的皱纹更深了,像有黑水从这些沟壑里渗出来。
有东西不见了。
不是东西,是呻吟声,呻吟声不见了。
房门上拉着一道帘子,深蓝色,发着黄,轻轻掀动着,隐约能够看到后边那抹深深厚厚的黑。
李寡妇定定看着帘子,那抹黑她明明很熟悉,可这时候却觉着害怕,因着害怕,身子就抖了起来,因着她的抖,菜粥就从碗里洒出来,溅到她的手上,她没有感觉到那阵滚烫,菜粥又从她手上流下来,滴落在地上,留下点点散着热气的痕。
不知站了多久,她觉着双脚有了气力,这才颤着身子朝房间走去,在房门前定定身子才又掀开帘子,那抹黑也就彻底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房间的墙壁发着深深的黄,有些位置又长着黑黑的霉,靠着村道的一侧有个破烂的木窗,紧紧关着,拉着一道和门帘同样颜色的窗帘,挡住了窗外的日光,房间里就只剩下深深厚厚的黑了。
屋里的摆设很简单,靠墙的位置有张木床,旁边放着一张窄窄矮矮的木桌和一张木凳子,木床上躺着一个老妇,头发像一撮白色的干草,脸很黑,瘦得只剩骨头,颧骨高高突起,干枯的脸皮无力拉耸着,她的身子裹在一张厚厚的绿色棉被里,发黄的棉花从破口处蹿出来,像在用力挣脱锁住它的囚笼。
她是李明明的奶奶,她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像睡着了。
李寡妇的身子在门外定了许久,才端着菜粥走进房里,她在木凳上坐下,浑浊的眼睛在婆婆脸上盯着看着,盯着看着她就觉得这房里散着一阵凉凉的冷意。
“老不死的,吃饭了。”
李寡妇开口了,想和往日年年月月一样嫌弃和轻蔑,可声音却不由自主颤着抖着,歪歪扭扭回荡在这小小的房间里。
李明明的奶奶还是闭着眼。
“老不死的,吃饭了。”
李寡妇又开口了,还是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这样的沉寂让她很难受,她就舀起一勺子菜粥递到婆婆嘴边,手在递送的过程里依然颤抖着,黏黏稠稠的菜粥就洒到了床上和绿色的棉被上,勺子里只剩下一点点汤汁。
李明明的奶奶还是闭着眼。
“老不死的,吃饭了!”
李寡妇喊了一声,把勺子塞进婆婆的嘴巴里,可那小口的汤汁却进不去,在嘴边滑落,流满了那张干枯的脸。
李寡妇把碗和勺子放到旁边的木桌上,伸手探向那张瘦巴巴的脸,她的手触到了一层干枯的皮,皮下是尖尖硬硬的骨,骨和皮都没有丝丝毫毫的温度,透出一阵冰冰冷冷的凉。
“老不死的死了哟!”
李寡妇哇一声哭了,浑浊的眼泪从脸上滑下,落在先前溅出的汤汁上,相互交缠,最终融到了一起。
...
李明明的奶奶,李寡妇的婆婆,死了。
她瘫痪了很多年,生活小到只有一间阴暗潮湿的小屋子,或者只有一张破旧的小木床,看不见阳光,更不会有任何的希望。
在很多人眼里,这样的生活早已不是生活,可活着毕竟是活着,她挣扎了很久很久,或者说......努力了很久很久。
终归还是死了,在村人的帮助下,她那冰凉干枯的身子被席子卷住,抬到村后的坟场里埋了。
冥纸烧得劈啪作响,在坟前留下一堆黑黑的灰,持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