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谢容华凌厉的问询,允央只能顾左右而言他:“宫女到一定年龄自然要被遣散出宫,这样的小事,皇上怎会过问,还不都是刘福全说了算!”
谢容华无可奈何地笑了笑说,她慢慢走到了窗边。
“今天阳光明媚,姐姐到你这里时,正好从之前的映水兰香里穿过。”谢容华透过轻容纱看着窗外,声音不高不低地说。
“是吗?”允央暗暗松一口气,看来自己已经成功地转移了话题:“以前那里只是一个烂泥塘,有些水榭楼台。去年,本宫让内府局将里面整理修缮了一番,现在应该已具初步轮廓了。”
“是啊。”谢容华接过了话:“姐姐坐轿子过来时,曾经过映水兰香的边上的临溪轩,因其典雅出众故而下轿走进去观赏了一番。”
“那里还没有全部完工,让姐姐见笑了。不过,妹妹也许久未去了,不知里面可否增加了新的装饰?”允央不知她想暗示什么,只得顺着她的话说下去。
“临溪轩四周环以回廊,周围安装坐凳与拱楣,轩内是楠木本色镶嵌玉饰,雕百花图案,古朴淡雅。最特别的是里面的楠木灯笼框雕卷草纹夹纱隔扇上,手书着一些辞赋。”
“其中就有《离思赋》——风骚骚而四起兮,霜茫茫而依庭。日晻(读俺)暧而无光兮,气懰(读刘)栗以冽清。怀愁戚之多感兮,患涕泪之自零。昔伯瑜之婉娈兮,每彩衣以娱亲。悼今日之乖隔兮,奄与家为参辰。岂相去之云远兮,曾不盈乎数寻。何宫禁之清切兮,欲瞻睹而莫因。仰行云以歔欷(读虚希)兮,涕流射而沾巾。”
允央听罢,微微有些歉意地说:“妹妹只是让内府局在隔扇上加一些文字,却没有想到他们选了这一篇。可能是觉得左芬的行文实在清丽婉约吧。”
谢容华回过头,看着允央似笑非笑地说:“姐姐觉得这段赋放在那里实在是很妙。不知为何妹妹那好像有些歉疚之意?难道说,你是怕此赋为左芬所写,让姐姐看了会愈发感伤吗?”
允央站了起来,走到她身边,微微歪着头道:“姐姐何出此言?左芬虽然是前朝的妃子,一世不得宠,但是这也不妨碍她才情出众,有诗赋流传百年,试问历代皇宫之中,得宠的女子不计其数,可是又有几个能让后人记住的?所以,即使姐姐看到了左芬的赋,也不必触景生情,妹妹早就说过,姐姐是后福无穷之人,来日光景我辈中人皆不可比肩。”
谢容华“噗嗤”笑了,却带着淡淡的忧伤:“妹妹好口才。姐姐看到左芬赋,确实有些感慨,也想起了她生前在皇宫中备受冷落,只好在惆怅与思家中度过了一生。死后甚至连个像样的陵墓都没有。她的墓碑上只有短短几行字——左芬,字兰芝,临缁人。帝贵人也,三月十八日薨,四月二十五日葬峻阳陵西徼道内。”
“无论妹妹你说什么安慰的话,姐姐心里都清楚,将来我若不在了,待遇肯定不会比左芬还高。只是,对于那一天,姐姐却是不怕的,或者说没有痛苦,极为释怀。”
“因为,姐姐心里没有挂念。所谓,人生在世不过是见一见这虚妄的人间,无论是荣华富贵,还是情痴嗔念,都在你离开时烟消云散。我们来了走了,尘归尘,土归土,不必眷恋,不必纠葛。”
“说实话,姐姐并不担心自己却在担心你。你是重情之人,这是你的优点也是你的短处。你嘴里说花无百日红,可是心里却想做例外的那一朵。这是就是痴嗔吗?”
“若是君心如你,你又何必如此忐忑不安,容颜憔悴?你是个聪明人,只是有些执念而矣。姐姐说这些,并没有想要嘲笑你沦落于此的意思。只是担心你受不了这种从九尺高台忽然坠落的感觉。”
“另外,也请你看清皇上的真面目。或许他曾对你有情,但那也只是短短一瞬,更多的时候他想到的都是他自己与江山社稷。比如,他现在如此纵容荣妃,也不是就有多么喜爱于她,只是看重她父亲与兄长手中的势力罢了。”
“这些日子以来,姐姐冷眼看着,还以为皇上对你,与对别人终是不同。可惜奇迹没有出现,他只是一个天子,只是一个皇帝,与其他皇帝并有什么不同。咱们也就是普普通通的后宫女子,也不会成为例外。”
“妹妹可能会嫌姐姐说这些啰嗦,可是姐姐只是希望你在这段时间里,冷了这颗心,只有心冷了,多少的困苦也就不在话下了。没有了虚无的憧憬,就不会有痛苦的失落。”
允央听着谢容华的话,句句如同惊雷炸响在耳边。她知道,谢容华句句都说到了点子上,句句都让她看到了汉阳宫的真相。
首先,赵元和其他天子有什么不同吗?实话实说,没有。赵元最关心是江山社稷吗?肯定是的。
这些一确定之后,其他的也就迎刃而解了。如果他是天子,那他肯定会为了皇嗣繁茂而收纳更多的妃嫔。他若最看重江山社稷,那他就会为了这一点而牺牲自己的所有感情。
那么,在他心里,有多少是给允央的呢?允央忽然有些害怕面对这个问题,她不安地把头扭到一旁,长叹了一口气。
谢容华见她内心还在挣扎,便接着说:“映水兰香本是妹妹的双亲——宋显帝与皇后经常游玩之处。”
“记得史书记载,显帝在皇后去世以后十分哀伤,曾让人将沈约的《悼亡诗》刻在床头,时刻纪念——去秋三五月,今秋还照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