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南征之后,作为御前正三品宦官的刘福全日子清闲了不少。每日只需督促小太监把长信殿与长信宫清扫干净,再到内侍省、掖廷局、宫闱局、奚官局、内仆局、内府局转转检查一下各处运转情况。
这时便少不了有机灵的太监从宫外搜罗来的奇珍异宝明里暗里地塞给他。
不过,这位刘公公倒是与众不同,生平只爱两样,一是贻糖,二来便是扇坠,其余全都不收。众人不解,偷偷问他。刘福全淡淡笑着说:“你们都羡慕我是监门将军,在这大内里位高权重,殊不知这个差事却是时刻把脑袋别裤腰里的。最忌讳的就是贪婪。”
“不过,人生在世如何得没有所好?老头我年纪这么大,人世间的痛苦看得已够多了,所以嘴巴里要甜,多吃点贻糖就行。”
“还有就是扇坠,这个东西虽小,但千变万化,形态万千,但放在巴掌里就可以看尽这个花花界。有这两样老头子我就心满意足了。”
这日晌午,刘福全在各处溜达了一圈,袖子里揣着丝帕包着的酥麻贻糖,慢悠悠地回了长信宫,站在殿门口的荫凉里,与小太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远远地,他见一队人拥着一架步辇正在慢慢靠近,刘福全心道:“这是哪位娘娘此时竟然会到访长信宫?”他一边想,手里却也不闲着,赶紧命长信宫的太监全都站好迎接。
允央刚到长信宫门口就见刘福全已率宫人们站得整整齐齐,很有规矩,心里暗赞他举止得当,谨礼有度。
允央下了辇,站在他们面前,对刘福全说:“今日是春播节,本宫要去宗庙祭拜。长信宫里有棵石楠树,劳烦公公折几枝来,放在祭礼之上,取端正之意。”
刘福全一听,眼珠一转,马上点头称是,折身进了长信宫,很快便捧着石楠枝走了出来。
允央让捧着锦盒的随纨上前,请刘福全将石楠枝放在锦盒之上,哪知刘福全上前接过了锦盒道:“宗庙离这里还远,让这些小丫头们捧着锦盒颇不稳妥,不如让老奴为娘娘效一回力,您看可否?”
允央一听,眉头舒展开来,抿嘴一笑,挥手道:“走吧。”
刘福全看着允央的脸色,知道说到了娘娘心坎上。
他明白,汉阳宫中的石楠树虽不多,但绝对不至于让敛妃娘娘绕这么远的路,她来长信宫一定是另有打算。
娘娘既然点了名让自己去拿石楠枝,那此行的目的一定就是自己。他是皇帝身边的人,敛妃不能随便征用,只能曲折地暗示,他既然知道了娘娘的心意,当然乐得巴结这位宠冠六宫的红人。
一行人来到宗庙后,不出所料,吃了个闭门羹。石头举着贡礼,上前通报。
等了许久,宗庙的掌事太监才姗姗来迟,他一看是敛妃娘娘一行,脸上才挤出一点点笑意,走上前施礼说:“原来是敛妃娘娘,老奴有失远迎,请敛妃娘娘恕罪。”
石头看着他,压了压心里的火气,尽量平静地说:“敛妃娘娘想要祭拜皇室祖先,还请公公打开宗庙殿门。”
宗庙掌事太监为难地低了下头,对允央说:“回敛妃娘娘,皇后娘娘与众位后宫娘娘已祭拜完毕,按宫规宗庙现已关闭,只能等下次行礼时才能开启。”
“您知道,宗庙的规矩是最多也是最严的,皇后娘娘吩咐下次行礼时才能开,老奴便有心帮您,却也是没有这个胆子。”
允央听罢点了点头:“公公所言,本宫都能理解。但今日之事实在是非常特殊。本宫是奉皇后娘娘之命先去昭台行礼,没有与众位姐妹同来。昭台礼毕,本宫才得以赶来祭拜宗祖。”
“如今所有妃嫔都来祭拜过了,若是本宫偷懒不来,也是犯了宫规。所以本宫能体谅公公,也请公公体谅体谅本宫的难处。”
掌事太监听了,表情犹豫了一下,终是没有松口。
随纨与饮绿在旁看不过去,上前与宗庙的掌事太监理论:“敛妃娘娘话都说到个份上了,你还不通融,真是不知好歹,你还知道尊卑之分吗?”
掌事太监不慌不忙地说:“宗庙本是宫中重地,礼法森严,老奴也是迫不得已。敛妃娘娘知书通理,厚待宫人,我等都有耳闻,今日之事完全是按礼行事,还请娘娘莫要怪罪。”
允央见再辩也无益,便说:“那请公公收下本宫带来的祭礼,供奉到祖宗面前。”她话音一落,刘福全便捧着锦盒走上前,他脸上表情冷冷的,来到掌事太监面前将锦盒往他怀里一递,眼皮都没抬,递完转身就走,一句话都没有。
宗庙的掌事太监万没想到,竟然是刘福全捧着祭礼前来,刘福全在宦官之中官位最高,离圣上最近,他能前来,此事并不简单。
掌事太监心里盘算着,面前这两个人,一位是荣宠正盛的敛妃娘娘,一位是三品的监门将军,今日自己将这两人全拦在门外,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他马上换了一副嘴脸,笑着迎到允央面前:“娘娘,老奴掂量着这锦盒颇有份量,想来娘娘一路前来甚为不易,宗庙中的各位先圣若是知道,也会感怀于娘娘的诚意。老奴愿为娘娘拂尘,先圣可以亲自感知娘娘的心意。”言罢,命人将宗庙大门打开,恭敬地立到一旁。
允央也不理他,由众宫人陪着径直走了进去。
到了内堂之外,允央扭头道:“堂内乃是供奉先祖之地,人多恐扰清静,石头捧着贡品与本宫进去,其余人都在此地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