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夏日午后,没有点灯的房间内也有些幽凉。笼纱珠帘层层放下,无风纹丝不动。
辛夷看着铜镜中自己的容颜,脑子里有些乱。
这盘棋局,愈发超出了自己的料想。
涉及到五姓七望,涉及到皇室,如今又加上一个看似八竿子打不着的棋公子。对弈者是谁?图谋是什么?自己又在局中处于什么地位?
辛夷一无所知。她如今唯一的办法就是打草,惊蛇。惊蛇之前,她能做的只有等。
可是,已经是未时了。若到明天早上老太太回府也没转机,她就会被逐出府去,然后很可能被弃子灭口。
玉漏叮咚。不知不觉中,已是申时。
距离辛夷昨日被赏休书过去了十个时辰。
距离她上一世死亡过去了十个时辰。
或许,距离她这一世死亡也只有十个时辰。
辛夷心下烦躁,便给绿蝶留了口信,独自去了浮槎楼。
辛府僻静之处,有栋简陋的小阁楼,名曰浮槎。推门而入,八个书架满满的堆满了书卷,经史子集,诗词歌赋,多达千余。
这是辛栢为辛夷建的书楼,并得辛岐特许,旁人不得擅入。
大魏纲常,女子无才便是德,会识文断字即可。看其他的书都是“邪逆”,会被人骂作“不遵古训,女德缺失”。
然而辛栢却自小教导辛夷“读书明理,不必拘于俗理”,他找来各类书籍让辛夷遍览,甚至跪在辛岐房前三天三夜,祈求辛岐特许。所以辛夷自小和普通官家小姐就有些不一样,不通女红琴画,却是出口成诗,下笔成文。
前世,每当辛夷不开心就会来书楼。如今踏入此地,她的心依然瞬时平静了下来。
在书堆里坐下来,辛夷正准备理理思绪,忽地听到窗前的女声:“六姑娘!六姑娘!”
辛夷抬眸,眸底映出一张黛眉杏眼、徐娘半老的俏脸。
“铃姨娘?”辛夷一愣,旋即蹙眉,“爹爹早有特许,浮槎楼不得擅入。姨娘这是做甚?”
孙玉铃不在意的摆摆手:“我还不知?可我也没进来呐,我也就在窗口和你说几句话。”
“姨娘向来嘴快,何必兜着掖着?”辛夷的脸色重新恢复了清冷。
孙玉铃爹爹是某县令的师爷,也算半个官家小姐。出有五姑娘辛菱和年仅五岁的七姑娘辛芷。此人不求荣华富贵,只求平安无事。平日对府中争斗,对辛菱的管教,也都是睁只眼闭只眼,只求麻烦不上身,天塌地陷也和她没关系。此外,此人的最大爱好,就是和七大姑八大姨侃八卦,嘴又没遮拦,往往听到半截就呼天喊地的掀了出去。
所以,辛夷对她并不待见,素来碰面了也只是规规矩矩的行礼、走人。今日她破天荒的主动来找辛夷,不用想也是来撇清麻烦的。
果不其然,孙玉铃嘿嘿一笑:“六姑娘,你听我一句,辛菱那死丫头的行事,我可是什么都不知,那几房怎么把你挤兑出去,也和我半分干系都没有。你瞧,我还特意来为你送送行……这匹缎子你可喜欢?”
孙玉铃讨好的从窗口递进来一匹桃红色的锦缎。辛夷心下微动:“这样的好料子可不是辛府用得起的。”
“六姑娘好眼光。”孙玉铃砸吧着嘴,“这是卢家赏给长安六品以上府第的。各府都有几匹,听说是西域进贡的。老爷说因为嫁妆的事,辛菱受了委屈,便特意赏了我一匹……我立马拿来送给你,权当践行了。”
“卢家?”辛夷眸色闪了闪。
“说来这事还是六姑娘功劳。辛卢的婚事是皇后硬赐的,卢家并不欢喜。如今休了姑娘你……咳咳,毕竟是圣上赐婚,所以当天,卢家当事儿的就被召进宫问话了。听说卢家当家和皇后好一阵厉害对嘴,好歹卢家赢了,便心情大好往全长安赐下缎子来。这不是成心打皇后脸面么。”
孙玉铃说得两眼放光,不停得意的觑着辛夷的反应,可见辛夷始终神色淡然,她愈发卖力的说了下去。
“皇后毕竟是皇后,脸上也不好奈。便转过头训了三皇子一顿。说他身为皇嗣,平日应该用功念书,而不是流连民间去收集些诗词,不务正业还有失身份。啧啧,京中人都说,这事儿皇后虽然算盘落空,但好歹响了声雷,卢家是赢家,最冤的就是三皇子……”
“三皇子,李景霆。”辛夷敛目呢喃,指尖不自觉的抓紧了裙裳。
终于见得辛夷有了反应,孙玉铃说得起劲儿,脸上刻意掩盖细纹的胭脂直往下抖:“可不是?三皇子把姑娘你的诗词辑录成册呈给皇后,估计也就是自己奇了,也让皇后瞧瞧奇。谁知道皇后瞧入了眼,惹出后面的风波来。你说,这干三皇子什么事?卢家和皇后斗,三皇子倒成了受气包……”
辛夷的心中一动。她瞬间意识到此事的古怪。
虽然她好似心头蒙了雾,总想不到关键,但冥冥中却有直觉:此事别有文章。
如同暗夜深处的一只小猫,隐藏在不见五指的墙角,用幽绿的眼睛静静的盯着她,盯得她心底一阵阵发毛。
“……姑娘,你明儿铁定是要被逐出府去了,可别临了还反咬一口……你要咬也咬别人去,万万干不得我的……”孙玉铃终于说到了自己的意图。
她小心翼翼的试探着辛夷,一边还挤出讨好的笑意,弄得整张脸都快拧巴了。
辛夷抬眸看向孙玉铃,眸底不动声色的划过一抹嘲讽。
自己一个深锁闺门的姑娘家,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