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不以为然地说:“咱们家不是去年便让人顶了上去吗?有什么可慌张的,反正征兵也征不到咱们头上。”
“老太太,今时可不比往日,小的多嘴问了一句那官爷,说是每家还得再交一个。我又问咱们奚家是不是可以免了,他反倒冷笑着说知府爷还专就盯着咱们这些乡绅豪吏人家,怕是逃不过去了!”
奚老太太不动声色地沉吟片刻:“不可能,世道再乱也不压地头蛇,不过恐吓罢了。”
“哎哟老太太,这可玩笑不得,还是赶紧让少爷出去避一阵儿吧,小的亲眼瞧着镇上不少老板的亲儿子都被带了走,连杜员外家最宝贝的小儿子都带走了,哭得杜夫人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差点儿就昏厥过去了!”小厮急得搔头挠耳的。
这下奚老太太不说话了,站在一边的冯姨娘一转眼珠子,忙朝来报的小厮使了个眼色示意其先退下,又对老太太说:“老祖宗,您看这新婚燕尔的,也不好拆散了这对鸳鸯,不如先拿些银子塞给那些来征兵的,总不至于是些个油盐不进的,也好缓个一天两天,让小夫妻恩爱恩爱。”
奚老太太扶了齐嬷嬷的手,正色道:“你让客人吃好喝好,待会儿便让旭尧出来陪着喝酒,我自会打点那些狗腿子。没眼睛的东西,连咱们奚家都敢说道着要人。”
说着,奚老太太便转到后面去了。
奚家在台门镇上有一家钱庄,两家布坊,佃户更是不少,一年下来进账的银子细软怕是数都数不过来。要打点那些征兵的官兵,不过是动用一些零碎小钱的事儿。
奚老太太本以为这次征兵不过就像先前那样,顶多塞个人上去便能了事,可谁知事情却没有这么简单。
夜幕深了,奚晚香不甚喜欢酒席上的觥筹交错,坐在旁边比自己大的奚清瑟又冷冷淡淡的不喜欢说话,于是她便趁着人多杂乱悄悄溜下了椅子,甚至连一直跟着的张妈妈都没有注意到。
穿过树影重重的庑廊,一盏盏摇曳的大红灯笼悬在雕龙画凤的屋檐之下,老宅有个几十年的光景了,空气中总有一股淡淡的梨花木香气,沁人心脾。
新人的房间前面有个不大的庭院,屋内灯火通明,贴满了“喜”字的槅窗上有个坐得端端正正的剪影。
奚晚香心里的好奇愈发浓重,便上前几步,趴在没有关严实的门上偷偷看去。
门被支开一条缝儿,露出奚晚香半张白生生的小脸和一双滴溜溜的眼睛。
屋子里有股子好闻的熏香,似乎是槐花的香气,圆鼓鼓的掐丝熏香球冒出袅娜的白烟,为布置喜庆的屋子添了几分雅致。
往内厢看去,奚晚香看到一个婆子站在大红锦面铺成的床边上,丫头们端着瓜果喜糖,只是再往里面便看不见了。
晚香蹙着柔和的眉毛,想着再把门缝扒拉大点,便能瞧见堂嫂了。
都说当新娘子的那天是姑娘最美的时候,既然张妈妈和齐嬷嬷都说堂嫂本就是个不俗之人,定然要趁着最美的光景……
还没想完,原本有些生涩的门板突然自动滑开了,奚晚香“啪叽”摔了个干脆。
“哎哟,小姑奶奶,你不在前面吃喜酒,怎的跑到这里来了?”在新娘子边上伺候的婆子三步并两步跑来,赶紧扶起奚晚香,一双大手用力揉着晚香的脑门,“可磕到哪里了?疼不疼?”
晚香欲哭无泪,原本脑门不疼的,这么一揉,开始疼了。
一声浅淡的笑声从里面传来,晚香扶着桌沿,这会子屋内的模样倒是都落到了自己眼中。
堂嫂端庄地坐在雕花大床中间,红绸依旧不偏不倚地盖住她的脸,跃跃的烛光照得屋内如同白昼,亦照得她身上的喜服亮灿灿的,好看极了。
“你可是旭尧的小堂妹?你叫什么名字?”堂嫂开口问道,语气中带着些笑意。她从薄薄的红绸子里面望去,仅仅能看到模糊的一个小小轮廓。
“我叫晚香。”堂嫂的声音真好听啊,柔柔的,却十分沉静,给人一种安稳的感觉。
瞧着人儿小小的,梳着乖巧的双丫髻,堂嫂笑道:“晚香,人确是像晚香花儿一般精细。”
婆子松开了奚晚香的脑门,眼见着上面出现一个红通通的圆印子,心疼又担心地拉着晚香出门:“喔唷怎么说说你好呢!好好的跑到这儿来跌一跤,待会儿被老太太训道几句,可别怪我不帮你说话!”
走着,婆子又冲着屋内喊一声:“谨连丫头,看护好少夫人!”
奚晚香还沉浸在堂嫂温柔的声音里,却恍然听到奚老太太提高了音调的声音。
“这点事都办不好,你还留在奚家做什么!”连拐杖都重重敲在了地上,看来祖母怒气极甚。
两人不由得停了下来,只见一个直褂的男子扑通跪在了祖母面前:“小的尽力了,那些个官爷就是不肯收钱,听说永州那里新换了个知府爷,脾气硬得很,那些来征兵的官爷私底下也跟小的说没办法,通融不了。原来咱们使的法子这会儿都不灵光了。”
奚老太太气得站不稳,亏得一身朱红的奚旭尧赶紧上前扶了她。
奚旭尧低声在老太太耳边说:“祖母,您看要不孙儿还是先出去躲一阵吧?孙儿原本就想跟着爹去江宁做织布印花生意,不如就趁着这个机会去江宁找爹罢!再说了,您孙儿还年轻有劲着呢,等过个一年半载有了本事再回来为您生养曾孙也不迟呀。”
是了,奚晚香就记得就昨天,这十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