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鱼,你今天穿的粉红色。”唐树梨片刻就转移了话题,“叶智芒,你看!”
唐树梨从叶智芒手中拿过圆珠笔,沿着桑鱼后背文胸带隐隐的纹路,从左肩位置画了个u形直到右肩,笔头戳了两下。桑鱼腾地站起,转身,拿起唐树梨桌上一叠书从阿梨头上哗啦一扔。
“阿梨,你简直无耻!”
“你才无牙天真……”阿梨用着当时流行而他擅自改过的冷笑话接道。
她又看向叶智芒,“前三名同学,下学期劝你换个同桌,要不然你铁定考不上市中!”
老师进来教室,桑鱼只得坐回位置。阿梨将书捡起在桌上垒好,“你根本不用把她的话当回事,市中对你来说就是块小蛋糕。”
“听说你要考律师的。”阿梨一边翻出课本,一边小声嘀咕着,“没别的意思喔,叶智芒就是叶智芒,别人管不着的,你肯定能够为你父亲赢回。”
换做叶智芒用怪异的眼神看着阿梨,第一次发觉阿梨不像是和他坐一起读书的同桌,像是不知道哪里来的非人类、非人之物。
他不应该会这么煞有介事地说出来,不痛不痒地说出它。没有人可以说出它。
月朗星稀的夏夜,窗户旁的白色墙壁上就会出现壁虎。它每年都会来,阿梨和菲儿赤脚坐在竹床上,一边吹电风扇一边盯看壁虎。它有时不动,像定睛与什么对峙,突然尾巴一摇,嗖地窜到另一边的窗框处。菲儿就说肯定吃掉一只蚊子了,阿梨奇怪地问为什么是蚊子。菲儿鄙夷看他,没听你们老师说壁虎吃蚊子所以才是有益动物吗?阿梨死盯着一动不动的壁虎说,是不是因为蚊子作为病菌传播媒介危害人类生存而被认为是害虫,相对的壁虎就成了有益动物了呢。菲儿看一眼壁虎又看着外头星空,说,可能吧。又嘟囔道,阿梨你怎么会这么想呢。
可能是从这个十一岁的夏天开始,菲儿逐渐被传染了阿梨这奇怪脾性,看待问题事物总是从无关的角度切入,总是分不清自己真实的想法。
一到暑假,唐氏兄妹便常到莫家去“避暑”。莫家后院是几年前庄宝凌一手整出来的,种了三棵橘树,特别用别家不用的瓦片理出了很写意的屋檐,屋瓦棚下是一个四平大小的小池,养草鱼鲤鱼。一楼客厅后面的一间房,窗户正对着水池,旁边是别家的后院,两颗高高的梨树直达二楼的窗。这间房,是夏天专用,因为很凉快。大板床上铺着竹制的凉席,凉席以前是莫家奶奶用的,也有几十年历史,反而比新编的竹席还要凉快舒适。莫家奶奶去世后,四人便霸占凉席,几乎天天在这儿午睡玩耍。
初二的暑假,唐树梨姐弟照常来莫家。四人在房里午睡,庄宝凌轻声和桑鱼说要去朋友的地里摘西瓜。一旁的唐树梨突然睁开眼,说他也要去。桑鱼看看唐树梨,便也说,一起去。庄宝凌笑笑,表示好的。
朋友自己种的西瓜,早前便和宝凌说要她记得去地里挑。皮卡是莫鸿博拜托朋友的,司机看看庄宝凌又看着后面的桑鱼和阿梨。她说俩小孩图新鲜也跟着去看看,司机要他们上车。
水池里有气泡排出,水草茂盛,摇晃着叶子,倒映到墙顶角落一块不规整的光晕。莫桑无醒来时,发现就只有他和菲儿两个人。他盯着面朝他的菲儿看,她静静睡着,一点气息都没有,像每个细胞都停止了运动和呼吸一样。他看她,也像是时光静止了,为他们而静止的。
菲儿扎着高高的马尾,脸露出来,好像也没觉得哪里值得他琢磨的。他突然就觉得很感伤。他伸手,却停当了。右侧刘海拢向一边,眉毛上一寸处,明显的一道疤痕。
四年级的初夏,四人去山里玩。整个山面,连到其他山面,都是一块块偌大的茶树园,其间错落着蛮荒林和小簇竹林。两个山面间,会有梯田。他们也常到最顶上的田,再一级一级跳下,三四米高根本不在话下。田上有泉,冰泉甘甜,很沁凉,小虾自在游,还有小贝和田螺,当然也有讨厌的长得像蚂蚱一样的昆虫从泥沙里冒出来。
四个人分开行动,一面寻思着拔些鲜笋或是采些山蕨,又或者可以逮到野鸡野兔。桑鱼像个茶女一样摘起了刚冒出的茶尖,小心翼翼放进一个白色塑料袋里。
菲儿消失得最快,桑无记住了她的方向,花了好些时间看到一片树林里她的身影。他喊她几声后,她才回头,原地等莫桑无,说她找到了好东西。莫桑无一个疾步,踩到了竹子的根头。他痛得啊啊大叫起来,菲儿闻声,奔跑穿林,很快就到他跟前。桑无咬牙拔出那只脚,坐在地上。菲儿帮他脱了鞋,球鞋的鞋底被穿透,根头刺进了脚底板,血止不住地流出。桑无忍着疼,菲儿从桑无衣袋里抽出手帕,绑着他的脚。
他问她怎么知道有手帕?菲儿说他小时候是鼻涕虫啊,在他衣服口袋里塞手帕是庄姨的习惯。桑无很多年都不用它了,庄姨仍然会叠好塞在口袋里。菲儿沾上血的手握他那只脚,脸对他脸,她眼望他,半晌没说出一个字。
菲儿这样盯人,一副薄情的表情,桑无觉得相当迷人。
他没有发觉他身子不自主的前倾,菲儿别下头,问,很疼吗?
不疼。他答。他仍离她很近,近到他都感觉到从菲儿额头肌肤上弹回来的自己说话的呼吸吐气气息。
脚不疼,心如雀喜。
桑无手提一只鞋子,菲儿背他走到山顶。眼皮下是一面蓝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