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喋喋不休地列举“纸质书”比之竹简的好处之际,忽被他泠然一声打断,“甄宓适才是不是同你说饶了绿竹?”
“嗯。”我抬眼仰头。
“听她的。”曹丕在我身旁坐了下来,“逐那个人出王宫就是了。”
“可是,你不是才说过不要饶绿竹的吗?”其实我呢,倒也不是说非要置绿竹于死地不可,适才和甄宓争吵更多地就是存心想气她,和她对着干而已。只是,现在更好奇的是怎么曹丕出去了一趟,想法也转变如此快?
换句话说,就算不杀她,总得有个什么惩罚吧,逐出王宫算什么?是不是还要送她些金银锦缎的,让她衣锦还乡啊?
“此一时彼一时,现在我说了,听她的。”他眼睛不眨的看着我,又郑重说了一遍,不容置疑。
哦,可能是回来的时候遇到从这里离开的甄宓,又说了什么,然后听话地改变主意了吧!听她的就听她的呗,反正你最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嘛!
呵呵,明天呢,我就去卞夫人那儿复述一遍甄宓的话:得饶人处且饶人,人生最大的美德是饶恕,蓄意陷害什么的,都只是小事情,反正我也没少块肉;反正曹湘也没出什么事,活蹦乱跳的;反正甄宓那个做亲娘的都宽宏大量了,那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这事就这么过去吧,大家皆大欢喜,天下大同。
呵,不就是善良大度包容一切吗?特么地就跟谁不会似的?
我答应了一声,便悻悻地转身一页页地翻着手中已经基本成型的“纸质书”。撕掉它吧,不,喂狗算了!
总感觉,是不是有什么非常重要的事情被我忘了?心里空落落的,究竟是什么事来着,让我想想!
“郭成的事......”曹丕坐着移近了些,轻摇了摇我的手臂。
就说什么重要的事被我忘记了。但是,他又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我懊恼地轻敲着自己的脑袋,“这两天事多,都快忘了。郭成他,真的‘断盗官布’了吗?”
所以说,我一直认为,曹丕真的特别有本事。对人心的控制强大到了一种程度,明明我上一刻恨不得再不要和他说半句话,这个时候,为了郭成,却,又不得不搭理他。
“等你想起此事,哪里还来得及?”他无奈摊手,又道,“曲周县哀鸿遍野,衣不蔽体,县令毫无作为。郭成一气之下利用职务之便,私开县衙的布仓粮仓,由百姓抢夺了个干净。法不责众,自是他担了这个‘断盗官布’之罪。”
知道的比我还多,甚至比郭昱还多。
“可是,无论是出自什么缘由,这都是触犯国法,按律当弃市之罪,是不是?”虽说听到郭成并非是为一己之私才做出断盗官布之事,心里有些欣慰,可更多的还是担忧,因为,犯罪就是犯罪,律法,是永远不会问你犯罪的缘由的。
“对。”曹丕又加了一句,“而且此事是由鲍勋主管,照儿你也知道的,他这个人出了名的执法严明,不容私情,之前在做中庶子的时候就同我有些不快。”
好歹也是自小看他长大的,听他如此说,我倒,并不太着急了。如果没有猜错的话,下一句应该是转折点。只是,他在等我说话。
我眨眼,一副茫然的样子回看。当然是想求他帮忙救人的,然而现在,我更想看看,如果不顺着他的思维着急忙慌六神无主地求救,会是什么结果呢?
过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曹丕没忍住,先开了口,“不过,你只管放心就是。昨日我已然给开一面,按下此事不报。若是过几日没有回音,那就再写,便不信,世子的话他敢不听。”
这话就是说,对于那件事他知道的时间和我差不多,甚至可能比我更早些。虽然,对方是他十分讨厌的鲍勋,虽然,那个叫鲍勋的人刚正不阿,但他还是一早便地写了信为郭成求情。
看,我就说他有本事吧!这么一件事下来,适才的不快,我也只能暂时抛之脑后了。心下只剩下不安与愧疚,“会不会,给你添麻烦?”
举一个其实并不是很恰当的例子,当初崔筠的叔父崔琰犯事,曹植明哲保身,生怕有所牵连。其实,曹丕现在也不是那么地一帆风顺,曹操不在邺城,下面千万双眼睛盯着他这个世子,贸然写信给鲍勋,若是被有心之人利用,后果,也许不是我们能够想象的。
“不过是小事。”他摇头,又伸手紧按着我的双肩,似意有所指:“要相信,即便是天塌下来,我也是能同你一起撑着的。所以,无论有什么事,我皆不希望你有所隐瞒。”
总觉得今天的他,似乎有些奇怪。我看着他,颇为小心地询问,“今日是不是,还有什么其他的事情?”
“没有!”他否认,却又加了一句,“以后再说吧!”
到底是真没事还是以后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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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那鲍勋倒真是个清廉自洁之人,第一封书信如同石沉大海;几日后,曹丕紧接着写了第二封书信,依旧毫无音讯;直到第三封信送去,才有了回信,信使还捎带着送来了在牢狱之中的郭成的来信,那时我正好在旁,就着他的手一看,鲍勋的答案很简单,“不敢擅纵,将依法列上”。
依照律例,但凡是死刑,都要经过最高统治者核准,方能施行。所谓依法列上,就是会依据法律将此事报告给魏国的最高统治者曹操。我心下一凉,也就是说等待郭成的,必是死路。
“这个鲍勋真是不识好歹!”曹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