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阿佳妮神经质,苏长青本以为她太敏感,可能受了影片中某个情节刺激,触景生情而需要出来缓缓,甚至哭一把释放下情绪。
然而并非如此,阿佳妮就在外面走廊的大窗前,透过玻璃看着蓝天白云,神色平静。
苏长青有点失望,难道是不喜欢这部电影,看不下去跑出来了?
这未免太夸张了,应该不至于,阿佳妮出了名的会挑剧,鉴赏力很高,即便不合口味也分得出好坏,不至于难以忍受拂袖而逃。
但也难说,她的怪脾气也不是空穴来风,本主席就是看不下去,你能能怎么着?
既然不是受了影片刺激那就不关苏长青事了,他在门口看了眼,转身想回去。
“嗨,”阿佳妮发现了他,走廊里没其他人,脚步声很明显。
她淡淡笑着:“您抽烟吗?”
终于说英文了。
原来是出来抽烟的,法国女人相当大比例抽烟。
苏长青自然也跟着说英文:“我不抽烟,您需要烟还是打火机,我去给您找。”
阿佳妮耸耸肩:“我也不抽烟。”
不抽烟问这个干什么?
“这里禁止吸烟。”
苏长青笑了,原来她在这守护纯净地盘呢。
苏长青点着头准备退回到放映厅的黑暗中,阿佳妮极富穿透力的目光真的难以招架。
她之前一直说法语,恐怕没打算聊什么,别自讨没趣。
然而阿佳妮摆了摆头,示意他过去。
“我需要透透气,里面人太多了。”
苏长青只好走过去陪着,也看着窗外:“今天……天气真不错。”
“是不错,以前表演舞台戏,我也时常需要出来透气,实在难以长时间忍受太密闭的空间。”
她恐怕有点密闭恐惧。
阿佳妮除了影视表演,也从事过舞台演出,还出过唱片,发展比较全面。
或者和她聊聊潜水艇?
“陪我站一会吧。”
“好吧。”
于是两人就那么站着,看着窗外两三分钟没人开口说话。
阿佳妮始终仰望蓝天白云,神色有点痴迷,这应该是她的精神体操,经常这么做。
苏长青则有点搞不清心情,反正有些局促,像是被美女老师叫到办公室的初中生,不知道接下去会面临什么。
“请不要误会,这部电影我已经看过。”
阿佳妮在解释,又像刚才那样转头看着苏长青:“您前两个月才荣获了柏林的最佳编剧银熊奖?”
苏长青笑着点头:“是的。”
阿佳妮拿过柏林电影节的影后,在她面前没啥好谦虚的。
“那么参加今年戛纳应该是早就计划好的,打算一年内摘获两大奖项?”
苏长青仍没有谦虚,点点头:“是的。”
这时候言不由衷地谦虚,恐怕会被视为虚伪,不想拿奖来干什么,陪评审团主席看风景?
“我看了您柏林获奖作品,非常喜欢那个故事。”
作品都看了,还问是不是获了奖,这有点明知故问了。
看来阿佳妮为了当好评委主席作了功课,她喜欢《小偷家族》这个故事,苏长青很高兴。
阿佳妮挑剧本的能力业界公认的好,在法国女星中无出其右,一辈子没失过手没拍过烂片。
她说《小偷家族》是好故事,含金量很足,欣赏苏长青的才华,对《入殓师》无疑是好事。
媒体总喜欢说阿佳妮是天生演员,这种总结未免过于简单,也不够尊重。
从过往挑剧本的苛刻要求看,她很明白自己要什么,总是能挑出最适合的本子,实际上很大程度是有意在塑造自己,然后完美地展现给观众。
她之所以总选择出演“不正常”的女人,那是因为不平凡的、独特的角色才容易出彩,真当她本人就是个神经质,未免想得肤浅了,那是脑残粉的逻辑。
“我很好奇,”阿佳妮的目光在苏长青脸上逡巡:“您为什么会想到创作《入殓师》这样题材的作品?”
这题材其实也不奇怪,她不会以为苏长青家是开殡仪馆的吧?
还没等苏长青回答,她已经说了:“我觉得您和蒂姆伯顿的趣味有点像。”
她说这话显然看过苏长青之前的作品,僵尸、血腥、暴力以及对权力的不信任是突出元素。
苏长青和蒂姆伯顿的确有共同点,都喜欢死亡主题,趣味晦暗。
不过蒂姆伯顿始终在走黑暗路线,而苏长青已经从血腥僵尸改头换面为温暖人文,只是改得还不够久,没有形成招牌。
蒂姆伯顿是这届的评委之一,不知道是福是祸。
苏长青回答得很笼统:“我只是跟着感觉在创作,并没有特别的原因。”
笼统就是敷衍,但也只能这么说,总不能承认为了获奖而创作《小偷家族》和《入殓师》,后面还有《黑天鹅》排队等着起飞。
阿佳妮点点头,与苏长青对视了会才说:“您回答得很好,别告诉别人真实的想法,那或许会成为被攻击的弱点。”
这话听着像提醒,但也有点阴阳怪气,仿佛在责备:“你这是拿社交辞令糊弄人。”
“如果非要说具体原因的话,”苏长青也无所谓了:“我喜欢在黑暗中仰望星空,而且相信观众也喜欢。”
这是投观众所好比较委婉、文艺的说法,阿佳妮总是拍小众文艺片,恐怕是个文青,应该喜欢这套说辞。
而且这句话的意思是引申自王尔德,比说什么人文关怀、悲天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