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和——师傅,能看见了啊?”
猴子差点忘记改口,探过脸来看三藏眼睛,虽仍旧红肿蓄泪,但眼底血丝稍退,已有神采。三藏望了他一眼,猴子还是穿着他的衲衣,被砸得多处扯开,破烂不堪,猴子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眼,奇道:“爷爷都替你挡了,莫非你还在心疼衣服?”
三藏转过头去,默不作声,却莫名想起了那什么锁子黄金甲藕丝步云履,猴子只提过那么一次,观世音也是从未提过,仿佛五百年前就是那么一只光溜溜的毛猴子被压在山下。观音也曾说缘,他取经即是缘,是因果,是西方宝音佛国之处,众菩萨阿罗金刚高声齐呼金蝉子,是他一次次冷眼观看自己被妖怪或分食或碾碎,是他金箍,可封印法术,可封印万物。
法意曾说过,释迦牟尼坐地成佛,皆云第七七十九日夜,睹明星而知晓因果,如见四周佛音阵阵,宝气万丈,诸神像朝他弯腰,恭迎正佛归位,至此便大彻大悟,而他法意远远未至这番境界,却也在诵读达摩老祖手记时领悟灭妖形乃灭妖性,超度咒并非仅仅用于超度死人灵魂,它被创造出来,更直接的目的乃是超度妖魂,送入轮回——“当时恍然大悟刹那,他奶奶的真有佛音在我耳边唱,藏经阁内菩萨一座座,跟我说你终于领悟了”,法意当时无限感叹,拍了拍坐在他身旁小玄奘的脑袋。
猴子看三藏并不说话,双目垂下,心中纳闷万分,殊不知此时三藏正揪住了思绪中躲藏多日,终于恍然大悟的一条线索,他曾为幻象头痛万分,如今思起因果轮回,心道莫非自己就处于那轮回之中,自己除妖,乃是轮回前世自己被妖所杀,望着手掌只觉一身空荡荡毫无法力,乃是那金箍所束缚。金箍束缚万物,束缚他自己,昔日所见金蝉子幻象,手腕上可不套着那个金箍,低眸微笑,手捻佛印,口称佛祖师傅。
他抬起手来,那原藏于袖子中的金箍不大不小正套在了他手腕之上,箍身似有残破,明晃晃的一小块玄金,啪嗒碎裂,掉落在地,溅开几许金光,消失不见。
三藏口称阿弥陀佛,站起身来。
与黄风怪厮打多时,眼睛生疼的小白龙见三藏全身似放出道道佛光,朝着他们走来,便立刻褪去了龙身,化作一道风退开,又随即变为人形落在他大师兄身旁,紧闭左眼,从眼角处留下血来。
“师傅这是……坐化了?”
“……他还没死,怎么就坐化了,师弟莫不是被黄风倒灌入脑,傻了?”
猴子也坐在了他身旁,身上无数伤口疼痛的紧,但自那和尚身上弥漫的佛光落到他伤口处,恍然是在慢慢痊愈。
“把你整个脑袋都凑过去,多照照。”
“那这是什么?”
小白龙无比听话地将脑袋凑了过去,但自觉不够长,又化成了龙形,一条巨大白龙蜿蜒躺在地上,随着三藏的脚步慢慢往前挪。
“如同我等学法术时突然领悟,想当年我天蓬坐于瀑布入海处数月,终领会水转水流之意,师傅竟然在此领悟,啧啧,真不知要如何夸赞才能表达我心中敬佩!”
八戒也扔了钉耙,一头栽在佛光中,不愿动弹,双眼却爱慕敬仰万分,死死看着三藏。他早有猜测能前行去西方佛国取经,这取经人定与佛家有些渊源,虽是人类但法力极深,在见了三藏后,原以为观世音只是挑选了一英勇善战的和尚,今日才方知他体内佛根深种,稍有领悟,便是无穷尽的法力涌上来。
佛家定风咒,修炼一百年僧人可用于定住片刻之物风,修炼两百年可定住片刻之人风,而修炼千万年者,可定妖风天风,咒语如出一辙,只念咒者法力与领悟不同,效果便大相径庭。
三妖沐浴了佛光,身上伤口好转了七七八八,又见三藏左手持着禅杖,右手捻指,口中默念佛咒,竟是正面应着那黄风而去,中间劈出一条道来,如同分海一般。那黄风怪见此大惊,施展浑身神通,掀起黄风如同巨大漩涡,将附近山岭沟壑全部卷袭在内,唯独三藏及他弟子身周,宛如当日小白龙水晶罩盖住,波澜无惊。而三藏终于念罢定风咒,右手垂下之际,袖子忽然甩开,将那片风裹袭住,尽数收入他金箍之内。
失去了三昧真风的黄风怪,在三藏眼底,说不过也是一只化形的黄鼠狼,他望着那黄风怪拿起三股钢叉朝他刺来,双手持住禅杖,只需一挡,一劈。
他右眼所见自己被先前虎妖所吞,又见自己被捉,钢叉刺入他身体,左眼却见那黄鼠狼委倒在地,化为原形,妖魂自他身上泛出,周围岩石下尽数是残骸白骨,冤魂遍野。
右眼即为因,左眼则为果。
“阿弥陀佛。”
三妖也不敢多言,在三藏身后有模学样,仿效了他念完一卷超度经,才将这数十数百年来葬送在此山中的无辜百姓度尽,最后金光点点跃起,冤魂化为生前人形,朝着三藏一行弯腰行礼,才飘散向西方佛国。
小白龙眼底血红已是退散,三藏抬手按住他的左眼,口念清心明目之咒,再移开时已是安然无恙,又是如同医治了另两位徒弟身上的伤口,方才发觉刚刚一身沸腾力量,此时又安静了下来,如同一直都未存在过。
原来此番西行,是度路上之妖魔,是度那三位徒弟罪行,也亦是度他自己。
猴子却思忖那山洞炸裂时,自己也是未有尽数挡住那个和尚,是否他身上还有伤处在,便绕着他左看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