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允却是没接,笑吟吟得道:“王老爷子言重了,审狱断案乃是本官的分内之事,救下令公子也是机缘巧合,当不得一个谢字,至于这谢礼,那就更加不能收了,否则此例一开,怕是本官的名字很快就要出现在都察院御史的奏折上了!”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这是张允给自己立的规矩,自己不会破坏,敲竹杠得来的,名正言顺,拿在手里觉得成就感十足,可收受的贿赂就有些烫手了。这话听起来矛盾之极,颇有些掩耳盗铃的意味,可也是张允日后纵横官场,无往不利的法宝。
见王守则还想再劝,张允又神色和蔼得道:“本官刚刚到任,地方上的事都不熟悉,王老爷子是地方上的耆老,颇有些威望,他日本官想要发布政令,造福于民,还要多多仰仗你做个典范,在此,张某先谢过了!”说着一拱手。
王守则连忙站了起来,拱手还礼,连说不敢。这礼既然送不出去,也就揣回了袖管之中。
张允也不好当即就把他送走,况且日后或者真需要王守则这样的老乡绅帮衬,得罪不得,于是和他聊些家常,问起了王老二,又问了些王守则家中的买卖,知道他竟是做布匹生意的,不禁灵机一动,一个主意冒上心头。于是问道:“王老爷子,你这买卖可好做吗?”
王守则一听这话,眉头顿时皱了起来,哭丧着脸道:“不瞒大人,小老儿年纪大了,精力不比往常,手底下的生意看顾不过来,再加上咱们北方的土布虽然结实,却远不如杭州,湖州等地的棉布质地优良。”
张允想起初中时曾在历史书上见过一段谚语,随口道:“我在京城时曾听人说过:买不尽松江布,收不尽魏瑭纱,果真如此吗?”
“大人博学,就连我们布匹行当的事都知晓,真令小老儿佩服!”王守则拍了张允一记马屁,而后指了指身上的衣服道:“大人请看,这就是松江府所产的印花布,非是小老儿长他人的志气,灭自己的威风,这印花布确实比咱们的土布强上了百倍。”
“因这印花布也送往宫廷之中,按照大明律例,我们这些商贾是不能穿丝戴绸的,为了体面,大都以松江布裁衣,因此价钱自然也就水涨船高,市面之上,一匹上等的印花布甚至价值百两银子,却往往也是有价无市!唉,若是咱们本地的土布也能有这行市,该有多好呀!”说着叹了口气,一张老脸上满是惋惜之色。
张允静静得听着,头脑里的思路也越发的清晰起来,刚要再朝王守则询问一些细节。
不想王守则却站了起来,深作一揖,颇有些忐忑地道:“大人莫怪,小老儿经商日久,竟成了习惯,不知不觉得又唠叨起了这些铜臭十足的俗事,烦扰了大人的清雅,恕罪,恕罪!”
“呵呵!”张允知道从韩非子的《五蠹》开始,就将只知道买东卖西的商贾贬的一文不值,特别是中国这样一个农业大国,虽然朝代更迭,可是统治者重农抑商的态度却始终没变,特别是明朝,更是将商贾不得穿丝绸的规定写入了法律,不管他们手里有多少钱,可是社会地位却是连耕地的农夫都不如。
虽然后来大明朝盛极而衰,法度荒废,商人们也渐渐得开始穿起了丝绸,可也是偷偷摸摸的,比如今日,王守则前来县衙,就没胆子穿着绸衣前来,否则张允若是较起真来,他挨打受罚那也是免不了的。
正是在这样的大前提下,也难怪全国的商贾都对松江的印花布趋之若鹜了。
换做死鬼张允,也许还真就会嫌王守则这一番话唠叨,搞不好还会勃然大怒,可现在的张允却是眼前一亮,来自商业社会的他比谁都晓得钱的威力和重要性,自然不会轻视王守则,而是语重心长地道:“王老爷子严重了,我虽是朝廷命官,可也知道国无商不强,民无商不富的道理,本官立志要治理好河间这一方水土,让百姓安居乐业,可绝对不只是一句空话。”
“耕田种地固然重要,买卖交易也不可以废除,王老爷子今日来此,倒让我想起了个买卖想跟你做上一做,只是不知道王老爷子有没有这个胆量和魄力了!”张允笑吟吟得看着王守则,言语之中颇有些激将之意。
王守则稍微一犹豫之后,咬了咬牙,站起身来,抱拳道:“小老儿别无其他的本事,对于这商贾之道自问倒有些心得,承蒙大人错爱,小老儿就是拼着散尽家财也必定和大人合作到底!有何吩咐,大人请讲吧!?”
自昨日被张允狠敲了一竹杠后,王守则等人结结实实得吃了个哑巴亏,虽然心不甘情不愿却也是无可奈何,对知县老爷的品性究竟是清还是贪全都摸不着头脑。
王守则一是真心感激张允救了自己儿子一命,二也是想再探一探路,利于自己日后买卖,因此将县衙当成了龙潭虎穴来闯,没想到一见面,张允倒是颇为和气,又以王老爷子相称,王守则顿时就有点迷糊,一不小心将满肚子的牢骚撒了出来。
虽然后来警觉,却也晚了,待听到张允这番话,只道他又要大敲竹杠,心里虽然万般不情愿,却也知道民不与官斗的道理,只得忍气吞声得认了,是以刚才几句话说的倒也慷慨激昂,颇有上法场的架势。
可是张允闻言却笑了,站起身来,拉住他的手道:“既然是买卖,就讲究个公平,你情我愿,何来的吩咐二字!”
王守则现在把张允当成了笑面虎,哪里肯轻信他的话,沉着脸